第88章(第2/2页)

“谢谢你今昭。”沈砚手扶着廊柱,面容惨白的笑着,“我已去信给了我娘,嘱咐她告诉族人该如何做。至于他们会不会做,那是他们的选择,各人生死有命。但求他们别累及无辜就好。”

陈今昭无奈叹息。

从沈家的家规就能看出,这个世家大族里族人的思想,多已被那套根深蒂固的森严规矩,给禁锢的深固。家族决定的事情,恐怕鲜少有族人能反抗、敢反抗。

见陈今昭面带愁容,替他忧虑,沈砚反倒安慰她道,“我无事。其实也早看开了,只是事到临头,到底有些难受罢了。如今这般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只要沈家还有人尚存,早晚也能东山再起。”

她从中听出了他不惧从头再来的毅勇,以及有能力再重整家族并带领整个家族再造辉煌的锐志,不由为他这番心性所感,连带她的心境都觉开阔很多。

“泊简兄,来日之沈家,必由你而兴!”

沈砚清冷的眉目舒展,驱散了些先前的忧思。

他朝她抬袖,微微笑道,“愿承陈弟吉言。”

九月初一,陈今昭提着食盒来到了大理寺狱。

秋日的晴天,骄阳明媚,风轻日暖,可狱内却阴冷潮湿,透着不见天日的阴森,空气里弥漫的全是腐烂与血腥的死亡气息,堪堪一踏入,就让人不寒而栗。

囚室里喊冤声、铁链碰撞声、还有犯人行刑时候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陈今昭目不斜视,从诸多囚室旁快速经过,在狱卒的引领下,走过几条甬道,来到专门关押官员的一间牢房前。

牢房内陈设还算齐整,蒲席、薄被以及简陋的木案等都有,只是墙壁、地面有水汽洇湿,隔着栅栏都能感到其内阴森湿冷之气扑面而来。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看向了牢房内的人。

“今昭,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牢房内的人坐在蒲席上,边抓着食盒里的炸果子吃着,便笑嘻嘻的看着她,一如往常的埋怨,“我都进来这么时间了,你才来看我,不讲道义。”

陈今昭没有回话,双眸盯在对面人身上,下颌死死绷紧。

对方却挥挥手,不在意的哼声道,“行了,知道你升大官了事忙,快回去罢,碍眼。对了,食盒可别一并带走了,留下给我当个零嘴。”

狱卒却惊讶的看着这一幕,震惊不已。

半个多月了,这是他头一次听这犯官说话,对方自来了就是副无魂泥胎的模样,常朝墙壁躺着或坐着,动也不动的,若不是探探鼻还有气,他都以为对方是去了。

里头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会说他想吃这个,一会说他想吃那个。转瞬又说起手里的果子,说他就喜欢吃这咸的,可过会又说他喜欢吃甜的。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可能他自己都不知在说些什么。

陈今昭一直站那不说话,看着他静静的听着,直待他沙哑的声音终于停了。

此间牢房静了下来。

鹿衡玉将头低下埋在了胳膊里,骷髅似的身体抖了起来。

狱卒掏出钥匙打开了栅栏门,躬身示意下,就退下了。

陈今昭急步走进去,来到他身边蹲下身,放下食盒就伸手用力拍他后背。很快,鹿衡玉偏头呕吐了起来,吐得整个人都抽搐。

待他吐完,她用力扶起他,将他搀扶到简陋的木案前坐着,倒了杯壶里的粗茶给他。

他哆嗦着干瘦的手接过,又咳又吐的漱完口。也不擦拭下颌流出的水渍,就那么佝偻着背坐着,支着发颤的胳膊捂着脸,“你救我干什么……陈今昭,我不用你救。”

陈今昭还是没有回应他的话,从袖口拿出把梳子走到他身后,给他梳着那头蓬乱如杂草的头发。遇到打结处梳不开的,她就硬梳,揪掉他好几缕头发。

纵是再麻木的人,在她哪种狠辣的梳法下,都要嘶声吸气两番。

好不容易终于梳完束好了发,鹿衡玉佝偻的身体都似劫后余生般,松懈了下来。

“昨个前线捷报传来,朝廷大军剿灭了世家联军的前锋,大胜。”陈今昭打开食盒,边取着里头的粥碗,边眼不抬的继续道,“顺路也剿了参与叛乱的几个世家老巢,几家的全族正押往京中。世家联军只怕由此要相互猜忌,方寸大乱,湘王的溃败可预见一二了。”

她将粥碗推向他,不催促他喝,只一味说着,“二十三路世家军的死期近在眼前,但这只是开始,摄政王的刀势必要斩向天下九州,消灭世家的阻碍。”

“你在这自怨自艾有何用,何不留的残躯去复仇。”

“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死了,你甘心吗?你报仇了吗,你雪恨了吗?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吗?”

“天下如你,有千千万万个。”

“救他们,也是救你。”

“站起来,鹿衡玉!提着刀去杀人,去救人。”

她拿出一些书籍放在了木案上,起身离去前,将一方铜镜轻轻放他面前。”想想你娘,你忍心吗?我走了,中旬再来看你。”

说完就直接离开了牢房,在走前又忍不住回头说了句,“对了,我救你花了大价,你千万得记着!这辈子,可得给我当牛做马,你可记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