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一年过去,大旱皲裂的山野重新长满了杂草。
偶尔遇到几间残破的茅屋亦被渐黄的枝叶遮住了大半。
第九天时,翻过崇高的栗子林,终于走到了村民们说的乔家镇。
镇子立在葳蕤的草木间,院墙坍塌,上面生出了细软的草,威风拂过时,草随风飘扬,好像已多年无人居住。
闻五爬上树,往镇上观望了许久,“十九娘,咱们可要去镇上?”
水囊已经没水了,不及时补给,接下来都找不着水怎么办?
戎州多丘陵,百姓们以井水为主,因此镇上肯定有井。
梨花坐在马背上,连日赶路,大腿在马鞍上磨得火辣辣的疼,她慢腾腾下地,问树上的闻五,“远处有人吗?”
“没有。”闻五踩在树杈上,说着就要下树。
忽然间,余光瞥到视野里有跳动的黑影,他立刻扶着树枝站稳,“有动静。”
荒废的镇子南边,无数人狂奔着,进镇后,迅速跑向微耸的废墟,距离远,闻五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低头和李解道,“你得上来瞧瞧。”
李解飞快的爬上树,脸色渐渐凝重,“他们是不是在找什么?”
约有两百多人,弯腰扒拉着草木,动作怪异得很。
闻五站在他边上,狐疑,“找什么?”
李解摇头。
“是戎州人吗?”
“不像。”李解盯着远处看了会儿,解释道,“戎州人做事有序,无论到哪儿,会最先组织人挖茅坑围茅厕...”
不会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晃悠。
闻五眯起眼,“不是戎州人的话岂不就是岭南人了?”
顿时,益州兵面色一肃,立刻抽出长枪,“十九娘,待会你骑着马往后面跑,别落到他们手里了。”
真打起来,他们分不出心照顾梨花。
梨花往前边走了几步,身子藏在树后往镇上瞄。
如李解所说,他们的确在找东西,一批人把镇子围起来,一批人拿着棍子在地上乱戳,她问李解,“李解,你瞧瞧远处是否还有人?”
“看不到。”
山野草木茂盛,极容易藏人,除非他们自己钻出来,否则很难发现。
日头刚爬上头顶,离入夜还早得很,所以她们想靠近也不行,她往镇子四周看了眼,沉思道,“闻五,你继续盯着,其他人去周围瞧瞧能否找到水...”
益州兵颔首,将随身行李搁在树下,训练有素的往附近散去。
梨花牵着马吃草,不多时,但听树上的闻五道,“他们往东边去了,咱们要不要追?”
“全部去了吗?”
“没,留了几十人继续找东西。”闻五问梨花,“咱们怎么办?”
“天黑再说。”大白天不好藏身,贸然惊动那些人,引来更多人怎么办?梨花说,“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等摸清楚周围的地形,大家先睡一会儿。”
岭南人就在山下几里的小镇上,闻五哪儿睡得着?
和李解商量,“我看着,先生去小憩一会儿吧。”
“我还不累。”
养好精神才能应敌,梨花很难相信自己竟睡得着,戎州的秋天不及益州凉爽,但秋风和煦,让人困得
很。
她铺上竹席,抱着被褥就睡过去了。
益州兵们找水回来,看到的就是她安详的睡姿,心里微惊,“十九娘不怕岭南人?”
村里人谁不是谈岭南就色变,知道岭南人会攻村,村民们紧张得走路都用跑的,梨花竟如此镇定淡然。
李解垂眸,目光落在梨花的脸上,“习惯了吧。”
从去年就开始逃荒,若一遇到事儿就魂不守舍,她的身子骨早垮了,他提醒,“动静小点,别吵着她了。”
益州兵偷偷取了梨花腰间的水囊装满,随即学她铺了竹席睡觉。
待附近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梨花的手动了动,这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小镇上亮着篝火,依稀能看到烟雾。
李解说,“往东去的人没有回来,咱们可要下去?”
既然遇到了,自然要弄清楚这些人的目的,梨花说,“等天再黑点,我们借着树丛偷偷下去,靠近他们就动手,别说话。”
“不留活口吗?”
“这些人的命硬得很,咱们不见得立刻就能把他们杀了。”
梨花扫了眼大家的装束,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家割些草简单编一编披在身上,看到他们就呲牙怒吼,学山里的野人。”
益州兵虽然不明白梨花为什么这么说,却也乖乖照做。
准备妥当后,月光爬上了树梢。
天上挂着几颗星星,月亮的光芒不盛,但能照清草木的枝叶。
一行人轻轻扒开树丛钻进去,到小镇外,默契的散开。
篝火前,几十个敞着胸膛的岭南人盘腿坐在地上说笑,突然间,附近树木摇晃,窸窣声此起彼伏。
他们正要起身查看,但听呜呜呜的咆哮接踵而至。
“有人...”
话音刚落,树丛间跳出无数披头散发的人,他们穿着茅草衣,手握长枪,龇牙咧嘴的咆哮着冲来。
岭南人脸色大变,不由得用蹩脚的官话问,“你们是谁?”
这群人好像不会说话,挥着长枪戳来,岭南人慌乱的爬起,挥刀就要反击,无意间,风吹起这群人的头发,露出一张张黑得像炭的脸庞来。
岭南人常年高温,百姓们的皮肤普遍偏黑。
但从没黑得人鬼难分的情况。
“鬼啊...”
不知谁喊了句,岭南人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益州兵将他们围起,呜呜呜的嘶吼着。
交手间,岭南人又喊,“鬼,他们是鬼。”
刀砍在这群人身上,砰砰砰的响,且刀上没有血迹,摆明了这帮人刀枪不入。
益州兵谨记梨花的话,下狠手且沉默。
其中有几个功夫不错,刀乱挥一通,察觉面前的人躲了瞬,立刻高喊,“人,他们是人。”
鬼的话不会恐惧。
霎时,六神无主的其他人宛若有了主心骨,咧嘴疯狂的笑起来,“装神弄鬼的玩意,众人听令...”
令字刚落下,脖子突然一凉,紧接着,胸口一桶,一把匕首不知何时插进了心窝。
他难以置信的垂眸,就见一个戴着兜帽的小孩阴森的抽回匕首,用流利的岭南人话说道,“合寙族,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瞳孔震了震。
离他近的人也听到了这话,正觉得纳闷,就见寒光一闪,那把染血的匕首转弯刺进了他的心窝。
帽檐下,小姑娘神情冷淡,没有半分表情。
“待你们死后,我会扒了你们的皮挂在官道上,供你们的伙伴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