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161](第7/22页)

就像一个新国家的每个居民那样,美国人必须迅速养成控制其自身的习惯[274],但必须防止这种习惯超过它的自然界限,进而转化成奴役形式:

我敢说它在围绕着我的废墟之中,对于未来的世世代代,我最担心的不是革命。

如果公民继续将自己封闭在越来越狭窄的小型的本国利益循环中,并不断被鼓动而没有得到喘息之机,你会担心他们最终会变得对这些主要的、强大的公众情绪无动于衷——虽然这些公众情绪会激怒他们,但也能够开发和更新他们的思想。当我看到所有权变得如此机动,对所有权变得如此渴望和热爱,我无法阻止自己担心人类会走到这一步——将每个新理论视为一个威胁,将每个创新视为一个不合时宜的麻烦,将每次社会进步视为革命的第一步,他们将会因为恐惧而彻底拒绝前进,他们将被牵着鼻子走。我承认,我担心他们最终会允许自己沉溺于对眼前的享乐的怯懦的热爱,他们对自己的未来以及子孙的未来所拥有的兴趣将会消失,他们会更愿意无力地跟随他们的命运,而不是在必要的时候积极地努力改变它。

你相信新的社会每天都在改头换面,而对于我,我担心它们最终会被一成不变地固定于同样的机构、同样的偏见、同样的道德观念,以至于人类停止前进的步伐并受到限制,以至于思维不断倒退并不能产生新想法,人类会因为孤独和枯燥乏味的运动而筋疲力尽;甚至于,即使人类在不断运动,也再无法取得进步。[275]

革命扰乱了社会活动;它们突然爆发,并轻易让社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化;它们最终摧毁个人财富。因此,似乎只有一无所有的穷人支持革命。民主国家所寻求的与之相反,因为它们需要一种宁静、平和的氛围,这样它们的成员能够全神贯注于所有追求个人幸福和家庭幸福的活动。[276]

托克维尔提到,在民主国家中,因为人类不再因为社会等级、阶级、团体、家族的关联而联系彼此,他们只是过于倾向于关注他们自己的特殊利益,他们总是太容易只考虑自己并退缩到狭隘的个人主义中——这种个人主义遏制了所有公共美德。专制完全没与这种倾向作斗争,专制使它成为不可抗拒的事实,因为专制让公民们失去所有的共同爱好、所有的本能需求、所有的合作需要、所有采取共同行动的场合。也就是说,它将他们束缚在私人生活之中。他们总是倾向于分散彼此;它隔离了他们;他们彼此之间变得冷淡;它让他们变成了寒冰。[277]

因此,民主专制最终在社会中产生极度的稳定性,但这种稳定性是不可取的,因为它宣布了死亡的静止。

身份平等,让个人思考完整的独立,其必定带领人们走向思想的无政府状态,并给人类的思想带来持续不断的变革。

这是它为自己呈现的第一个想法,一个常见的想法,乍看之下最可能产生的想法。

通过更严密地审视一切,我发现民主国家中的个体的独立性具有一定限制,这是我最初没有发现的,它让我相信信仰必须比我们最初判断得更普遍、更稳定。

那已经在引导读者的思想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但是我想致力于进一步的研究,甚至于猜想民主的最终结果将是使人类的思想过于静止、使人类的观点过于稳定。

这些观点是如此特别、如此远离读者的想法,我必须让他看见它——只有在这样的背景中,并作为一种假说。[278]

托克维尔显然意识到这样一个观点的激进本质,并在草稿中指出:

这个想法(即民主社会状态是反革命的)与读者已经接受的观点产生了冲撞,以至于我必须一点点地说服读者,出于这个原因,我首先必须要说的是社会状态比想象的更不具备革命性。从那里开始,在潜移默化中,我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有必要担心它不具备足够的革命性。这是真实的想法,尽管这在乍看之下似乎是矛盾的。[279]

伴随着这个最终转折,托克维尔的思想就其自身而言完成了自己的革命。

辩证思想

如果说民主冷漠比革命骚乱更糟糕,那么政治问题突然地转变了方向。因此有必要将它重新引入社会变化、想法沟通、思想运动中,而这些并不意味着革命。事实上,尝试避免革命是没有必要的,甚至在托克维尔眼中,短暂的无政府状态也胜过永久的秩序。[280]

作者辨别了立法的不稳定性,其涉及次级法律和影响宪法基础的不稳定性。后者引发革命并导致社会破裂[281];另外,前者是思想的活力的象征。那么,怎样才能在创造第一种不稳定性的同时避免第二种不稳定性?我们如何能够在同一时间实现思想和情感的循环以及思想和情感的讨论与共享?

鼓励人们沟通、相互了解、交换意见,是政治哲学的主要任务:“因此,在民主国家中,立法者的伟大目标必定是创造迫使人们相互进行交流的共同事务……如果不是为了思想和心灵的联系与沟通,那么社会对于理性生物而言有何作用?”[282]

对立原则之间的斗争引发热评和思想运动。它有时会产生障碍,但它确保了能够滋养社会的思想和情感的传播。

托克维尔给凯尔戈莱写道:

我将这个世界中的人与一名旅行者作比较,后者不断朝着一个越来越严寒的区域走去,并且他随着不断前进而被迫移动更多。灵魂最大的弊病是冷漠。为了对抗这个可怕的恶魔,他不仅必须通过工作保持思维的活跃,而且必须保持他与他的同伴的联系和保持与世界的往来。在这个时刻,继续依靠已经获得的物质生存对我们而言是不允许的,我们必须不断努力尝试获取,而不是依靠那些会很快蒙蔽我们的想法。但我们必须不断地接触,不断地观察我们已采纳的想法和没有采纳的想法之间的斗争,不断地观察我们在青年时期的想法、社会状态所促成的想法和随着时代的到来而形成的舆论之间的斗争。[283]

这种思想的运动和冲突可能有淹没于冷漠、个人主义、对幸福的痴迷之中的危险,这是民主最初的产物。

占据《论美国的民主》大量篇幅的“民主怪物”是仅进行到一半的革命,其将自由原则遗忘,其完全被抽象平等原则的理性特质所迷惑。[284]这种“民主怪物”产生了一种政治哲学,它完全基于社会、物质和政治条件——这些条件致力于促进和确保这样一种哲学的存在,但它无法提供否定这样一种哲学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只能通过政治实践探询这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