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七章 1940年,阿登高地(第7/13页)
黛西忍住眼泪。“你说要和她们一刀两断的!”她希望像复仇天使一样冷静地表达出愤怒,但自己的声音却充满了悲伤。
博伊表情慌张,脸涨得通红。“该死的,你来这儿干吗?”
四十来岁的女人说:“天哪,这人是他的老婆。”
黛西记得这对母女名叫皮尔和乔妮。光是知道她们的名字就已经够可怕了。
女仆走到门口说:“我没让这个婊子进来,但她硬挤了进来。”
黛西对博伊说:“为了等你回来,我特意把房间布置得漂漂亮亮——你却背着我干这种事。”
博伊想说话,但很难找到合适的说辞。他嗫嚅了一阵。这时一阵巨响,地板摇晃了一阵,窗上的玻璃也裂开了。
女仆说:“你们都聋了吗?该死的空袭警报已经响了好一阵子了!”没人注意她在说些什么。“我这就到地下室去。”说完她转身就跑。
他们都需要找地方躲起来。但黛西在离开前还有话对博伊说。“别再上我的床,我不愿自己的身体再遭污染。”
沙发上名叫乔妮的女孩说:“都是找乐子嘛,加入我们一起玩吧,你也许会喜欢的。”
皮尔上下打量着黛西:“这种娇小的体形非常不错。”
黛西意识到如果再给机会,她们会无休止地侮辱她。她没有理会母女俩,而是对博伊说:“既然你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说,“那么我也会有相应的决定。”尽管感觉遭到了遗弃,但她还是高昂着头离开了会客室。
她听见博伊说:“上帝,这都什么事啊!”
就这么轻描淡写吗?黛西愤愤不平地想。
她走出屋子的前门。
然后抬头往天上看。
天空中布满了战斗机。
她恐惧地颤抖了。战斗机在四千英尺的高空中,却似乎遮蔽住了太阳。天空中有几百架战斗机,既有宽体轰炸机,又有细长腰身的战斗机,战斗机群从前到后大约有二十多英里远。从岸边船坞到伍尔维奇军工厂的所在地,炸弹炸过的地方腾起滚滚浓烟,满目荒凉,像刚刚经历过一场严重的海啸似的。
黛西记得上周三希特勒刚刚在德国议会发表过演讲,他痛斥皇家空军对柏林的邪恶轰炸,威胁要用空袭把英国的重要城市抹去。现在他把演讲付诸实施了,德国战斗机显然要炸平伦敦。
这天是黛西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天,她意识到这也许也是她最后一天。
但她无法走回那对母女的房子,和她们共用一间地下室。她必须远离这里。她需要回家,一个人痛哭一场。
黛西匆匆戴上头盔和护目镜。她抵挡住躲到最近一扇墙后面的冲动,跳上摩托车飞驰而去。
她没能骑多远。
骑了两条街以后,有颗炸弹正中黛西前面的一幢屋子,她立刻刹住了车。房顶炸开了洞,地面被爆炸的冲击波抖了几下,很快火焰从房屋中熊熊升起,像是煤油炉的煤油泼散出去而引发了火灾似的。没一会儿,一个大约十二岁的女孩从屋子里哭叫着跑了出来,她头发着着火,直奔黛西而来。
黛西跳下摩托车,脱下皮外套,紧紧包住小女孩的头,隔绝氧气,扑灭了火苗。
女孩不再尖叫了。黛西拿掉包在女孩头上的皮外套。女孩开始嘤嘤地哭泣起来。她没有刚才那样痛苦,但头发全没了。
黛西前后观察着街道。一个戴着防空队臂章和钢盔的男人拿着一个侧面漆有红十字标识的锡罐跑了过来。
女孩看着黛西,张嘴哭泣道:“我妈妈还在里面。”
防空队队员对女孩说:“亲爱的,别怕,我来照顾你。”
黛西把女孩留给防空队队员照顾,跑到房子前门。这幢房子看上去是幢分割成廉价公寓的老房子。楼上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但她还能进去。她猜里面的人应该在厨房,于是一口气跑到楼后侧的厨房。她看见厨房地上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小床上有着个婴儿。黛西抱起婴儿跑出了这幢楼。
头发被火烧没的女孩尖叫:“这是我妹妹。”
黛西把婴儿交到女孩手里,又一次跑进屋子。
不省人事的女子太重,黛西没办法把她完全抱起来。黛西退到女人身后,把她撑起来坐在地板上,然后把手臂放在她的肩膀下面,把她拖过厨房和走道放在街上。
一辆房车改装的救护车疾驶而来。房车的后部被改装成担架可以出入的宽大平台,顶上盖了层帆布。救护队队员把烧伤的女孩送进救护车。司机跑到黛西身边,两人合力将昏迷的母亲抬上救护车。
司机问黛西:“还有人在里面吗?”
“我不知道。”
司机跑进房子。这时房子塌了。着火的顶层塌到了底楼。司机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
黛西情不自禁地尖叫一声。
她用手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火海,想着是不是还能找到那位司机。她知道自己无法冲进去了,那样做完全是自杀。
救护队队员说:“老天,阿尔夫死了。”
又一颗炸弹落在几百码以外的街道上。
救护队队员说:“没司机了,我又脱不开身。”他前后看着街道,但屋子外面站着的人很少,大多数人也许都躲在防空洞里。
黛西说:“我会开车,要我开到哪儿?”
“你能开车吗?”
大多数英国女人不会开车——开车是男人的事情。“别在这种琐碎的事情上犯傻了。”黛西说,“要我把救护车开到哪儿?”
“圣巴塞洛缪医院,你知道医院的位置吗?”
“当然知道。”圣巴塞洛缪医院是伦敦最大的医院之一,黛西在伦敦住了整整四年,很清楚这家医院的方位,“是西史密斯菲尔德街的那家医院吧。”她想让救护队队员相信她知道那个地方。
“急诊室在医院后门。”
“我很快会找到的。”她跳进驾驶座,车还没有熄火。
队员大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黛西·菲茨赫伯特,你呢?”
“诺比·克拉克。可千万别把我的救护车开坏了啊!”
这辆车配有带手闸的标准变速杆。黛西把档位调到最高的一档,驾车飞驰而去。
德国的战斗机依然在空中呼啸,炸弹不停地在四处爆炸。黛西急切地想把伤者送到医院,圣巴塞洛缪医院离事发地不到一英里,但路途非常难走。她沿途经过了利登海尔街、家禽市场和齐普赛德街,但好几次碰到了道路遇阻的情况,她只能绕道走些小街。每条街上都有一两幢完全被毁的房屋。到处都是烟和瓦砾。居民们满身血污,无望地大声呼喊。
她跟在另一辆救护车后面,开上了医院的紧急通道,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救护通道非常繁忙,十几辆救护车正卸下炸断四肢的和烧伤的伤员,把他们送到医院的护工手里。也许我救了这两个女孩的母亲,黛西心想。即便丈夫不要我了,还有人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