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世界战争(第8/10页)

朗吉努斯的话里含着一丝苦涩。不管多么通情达理,主人毕竟是主人。绝大多数公民很高兴能在内战中幸存下来,没工夫计较太多。但在恺撒的同辈中,嫉妒、无力感、屈辱感四处弥散着。宁死不做奴隶:罗马人一小受的就是这种教育。他们或许会服从一个独裁者,感激他,羡慕他,但永远消除不了那种耻辱感。“对于接受恺撒赏钱的自由人来说,他施舍的能力令人气恼难耐。”25当然,由于发生在尤蒂卡的事,这种感觉更为鲜明。

加图仍让罗马人难以忘怀。他的一些同伴依顺了恺撒,还为此受到了奖赏。对他们而言,加图的死是无声的谴责。最突出的是加图的侄子布鲁图。起初,他从哲学角度出发,批评叔叔的自杀。后来,叔叔的前例渐渐使他很不安。布鲁图是个热诚、高尚的人,羞于被看作恺撒的同谋者。他仍相信恺撒是一个共和主义者,因此,他觉得支持这位独裁者与忠于加图的英灵并不冲突。为使之更显明白,他跟妻子离了婚,另娶了加图的女儿鲍西娅(Porcia)。由于鲍西娅的前夫是马尔库斯·比布卢斯,不难想象,恺撒对这桩婚事不会很高兴。借此,布鲁图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这还不算完。为将叔叔之名列入不朽,他着手写一篇讣告。他请罗马最伟大的作家西塞罗也写一篇。后者受宠若惊,犹豫了一阵后,又是羞愧又是自负地答应了。他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英勇战斗过,接受恺撒的宽恕更证明他是墙头草。面对众人的轻蔑,西塞罗依然想扮演共和主义价值观最无畏的鼓吹者的角色。但现实是另一种状况,自从他同恺撒和解以来,不断遭遇的嘲弄将他的自以为是击得粉碎。如今,借公开称赞尤蒂卡的烈士,西塞罗又壮着胆子抛头露面了。他写道,加图是极少数比他的名声更伟大的人。这一定位很尖锐,矛头不仅指向了独裁者,还暗贬了屈服于他的那些人,包括作者自己。

尽管远在西班牙,被烟尘和鲜血养肥了的苍蝇包围着,恺撒仍很关注罗马的动向。读着西塞罗和布鲁图的文章,他怒不可遏。刚刚赢得决定性的一场战役,稍稍空闲下来,恺撒便撰文大骂起来。他写道,加图算什么英雄?他是一个卑鄙的酒鬼,一个不识时务的疯子,简直不值一提。这篇名为《反加图》的文章在罗马散发后,人们读得兴高采烈,不知道他们认为谁更配得上这些骂名。恺撒的攻击不仅无损于加图的名声,反倒将它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恺撒感到灰心丧气。还在西班牙战争期间,已有迹象显示他的耐心快耗尽了。战争进行得非常残酷。恺撒不再仁慈,根本不把叛乱者看作公民。他们的尸体被用作修建堡垒的材料,他们的脑袋被挂在柱子上。庞培的小儿子塞克斯图斯设法逃脱了恺撒的报复,但大儿子格涅乌斯被抓住杀掉了,他的头被作为战利品展示。这些场景只适合高卢人。不过,即使恺撒已变得嗜血,他也不肯为军队的野蛮行径负责。错误在于对手的奸诈和愚蠢。命运之神已把罗马人交到他的手中。如果他们不支持恺撒进行包扎疗伤,四溅的鲜血也无法平息神的怒火。罗马和它的世界将陷入一片黑暗,野蛮的行为将四处蔓延。

面对着破解这一预言的需要,西塞罗或布鲁图应该做些什么呢?共和国应该做些什么呢?恺撒的同胞们仍把传统看得极其神圣,恺撒对它却越来越不耐烦。不过,他也没有急于回罗马咨询元老院,或将他的措施提交给人民,而是逗留在行省中,为老兵建殖民地,授予当地有身份的人以公民权。罗马的贵族们很震惊。有笑话说,高卢人已经脱下他们发臭的裤子,穿上了长袍,开始打听怎样才能进元老院。当然,仇外心理一直是罗马人的特权。毋庸置疑,正是最为共和国的自由骄傲的那些人最势利。恺撒蔑视他们,不再管传统主义者怎么想了。

事实上,他对传统本身兴趣也不大。虽然他的政策带来共和国运作上的实际困难,但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如果意大利的公民去罗马投票都很不现实,海外行省就更不可能了。恺撒对此置之不理。他已为一个真正的世界帝国打下了基础,顺便也为自己的世界威望打下基础。每授予一个土著人公民权,每建立一个殖民地,他的新秩序便多了一片瓦、一块砖。罗马贵族久已惯于豢养被保护人。如今,恺撒的保护范围将延伸至天涯海角。在一个变小了的世界里,远方的叙利亚人、西班牙人、非洲人和高卢人,他们不用再对摇摆不定的共和国表忠心,以后他们的忠诚将献给一个人。作为这幅前景的标志,恺撒颁布了他对迦太基和科林斯的计划。它们已被复仇的军团夷平。恺撒命令重建两座城市,作为世界和平的新时代及其保护人的纪念碑。尤蒂卡将永远留在新的迦太基殖民地的阴影下,未来将在过去的废墟上建起来。住在罗马的公民获得了一种全新的体验:他们不仅是世界的主人,也是世界的一部分。

不过,恺撒也没有忽略他的城市,对罗马也有宏大的规划。建一座图书馆;卡匹托尔山上,将有一个可与庞培那座竞争的新剧院;将在马修斯校场建造世界最大的神庙。由于台伯河阻碍了建筑计划,恺撒甚至决定将它改道。这再好不过地显示了他令人惊异的巨大权力:不仅想建什么都成,想在哪建都成;如神动动小手指就能改变山川景观一样,恺撒还想改变城市的地形。很明显,10年的独裁官任期将给罗马的外貌留下永久的印记。这个城市的古老自由一直借助众多的临时建筑得以表达,如今将发生重大改观,将变得像希腊的城市一样。

尤其是像亚历山大里亚。在恺撒选择请进家门的客人时,这种迹象已有显露。公元前46年9月,克娄巴特拉一阵风似的来到罗马,正赶上情人的凯旋式。她住进了恺撒位于台伯河畔的豪宅。对于罗马人的共和主义情感,克娄巴特拉丝毫不加考虑,从头到尾扮演着埃及女王的角色。她不仅带来了丈夫弟弟和太监随从,游行队伍里还有一个继承人,一个1岁的小王子。已婚的恺撒拒绝承认这个私生子,但克娄巴特拉毫不畏缩,炫耀般地给小王子取名恺撒里昂(Caesarion)。罗马人又有丑闻传了。很自然,上门的那些人都看呆了。对于这个或那个客人值不值得敬重,克娄巴特拉早有估计,明显地表现在她的接待方式上:比如,西塞罗认为她很可恶,她也不客气地冷落对方。女王眼里只有一个人。公元前45年8月,恺撒终于回到了意大利。克娄巴特拉急匆匆地去迎接他。26两人快活地度起假来,直到10月才回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