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10/26页)
“按照您的说法,大人,就是我们国王的金雀花外祖父将他的都铎曾祖父斩了首。”
“这种事知道就行。不要去说。”
“那博林家族呢?我以为他们是商人,但是不是还该知道他们是否有蛇的毒牙,或者有翅膀呢?”
“你在笑话我,克伦威尔先生。”
“丝毫没有。但是您要我留心目前的事态,所以,我想充分了解情况。”
于是,红衣主教说起了谋杀。他说起了罪孽: 说起了需要赎的罪。他说起了被谋杀在伦敦塔里的亨利六世国王;说起了属于天蝎座的理查国王,而蝎子正是阴谋、灾难和恶行的象征。在天蝎座国王死去的博斯沃思,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诺福克公爵为败方作战,其继承人被剥夺了爵位。他们不得不尽力卖命,长期而尽力地卖命,才重新获得爵位。所以,他说,你是不是感到奇怪,有时一旦国王发怒,诺福克就会浑身哆嗦?这是因为他觉得,凭着一个正值气头上的人的一时冲动,他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红衣主教注意到他的属下记住了这一点;他又说起伦敦塔铺路石下那些零零落落、咔哒作响的骸骨,那些被砌进楼梯、埋进泰晤士河底淤泥的骨头。他说起爱德华国王的两个失踪的儿子,其中的小儿子死心塌地闹复辟,并且几乎将亨利•都铎赶下王位。他说起觊觎王位者制造的硬币,上面铸有给都铎国王的信息:“你已经时日无多。你被放在天平上称过: 被发现不合格。”
他说起当时的忧虑,关于再次爆发内战的恐慌。凯瑟琳三岁时起,就缔结了婚约,她被封为“威尔士王妃”,将嫁往英格兰;但是,在让她从科伦那启程之前,她的家人索取了一项血和肉的代价。他们要求亨利注意金雀花的主要继承人——爱德华国王以及邪恶的理查国王的侄子,还是个十岁的孩子时起,他就被亨利关在塔里。为缓解压力,亨利国王做出了让步;时年二十四岁的白玫瑰得以出来重见天日,以便将他斩首。但总是有另外的白玫瑰;金雀花一系的白玫瑰,虽然并非未受关注。总是会需要杀更多的人;我想,人们肯定有这种嗜好,红衣主教说,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这样,处决人时我总是觉得难受。我为那些早已死去的人祈祷。有时,我甚至为邪恶的理查国王祈祷,尽管托马斯•莫尔告诉我他正在承受地狱的大火。
沃尔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摆弄着指头上的戒指。“我不知道,”他喃喃着,“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那些妒忌红衣主教的人说,他有一颗奇妙的戒指,可以令其主人飞起来,还可以置他的敌人于死地。它能查出毒物,能让猛兽不伤人,能保障君王的青睐,能保护他不被溺死。
“我想别的人知道,大人。因为他们雇用了魔法师,好把它抄录下来。”
“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会让人抄录下来。我还会给你一份。”
“有一次,我抓起了一条蛇。是在意大利。”
“你干吗要那样?”
“为了打赌。”
“是毒蛇吗?”
“当时不知道。所以才会值得打赌。”
“它咬你了吗?”
“当然。”
“为什么说当然?”
“否则就不算什么了,对吧?如果我没有受伤就把它放下来,并让它溜走了的话。”
红衣主教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说:“置身于言不由衷的法国人中间,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在奥斯丁弗莱的家里,丽兹躺在床上,但睡得并不安稳。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叫着他的名字,钻进他的怀里。他亲亲她的头发,说,“我们国王的祖父娶了一条蛇。”
丽兹喃喃道,“我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她听到了心跳声,便从他怀里挪开,翻了个身,伸出一条胳膊;他心里想,不知道她会梦见什么。他毫无睡意地躺在那里,寻思着。爱德华所做的一切,不管是打仗,还是征服,都是依赖美第奇家族[10]的经济支持;他们的信用证比征兆和奇迹更为重要。如果像许多人所说,爱德华国王不是他父亲的儿子,不是约克公爵之子;如果像许多人坚信的那样,爱德华国王是他母亲与一位普通的英国士兵——一位名叫伯雷波恩的弓箭手——所生;那么,如果爱德华娶了一位蛇女,他们的后代就会……他脑海里想到的是“不可靠”这个词。如果要相信所有这些古老的故事,有些人也要我们记住一定得相信,那么,我们的国王就既是弓箭手的私生子,又是隐藏的蛇的后代,还有威尔士人的血统,不管是哪种身份,他都受惠于意大利银行……渐渐地,他也进入了梦乡。他不再在算账;鬼怪的世界飘了进来,取代了一页页的数字。红衣主教说,总是要尽力了解别人衣服里面穿的是什么,因为里面不仅仅是皮肤。在国王身上彻底查一查,你就会找到他的带鳞的祖先: 找到他那温暖、结实、蛇一般的肉体。
在意大利的时候,为了打赌他抓起过一条蛇,他得一直抓着它,直到他们数到十。他们数得很慢,用的是语速很慢的语言: eins, zwei, drei[11]……数到四时,受惊的蛇掉头咬了他一口。从四数到五时,他抓得更紧了。有人叫了起来,“天啊,快扔掉!”有人在祈祷,有人在咒骂,还有些人只是继续数着。蛇看起来很难受;他坚持到最后,直到他们全都数到十,才将那盘成一团的蛇轻轻地放在地上,让它溜进了自己的未来。
当时并不觉得痛,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针眼般的伤口。他下意识地尝了尝,几乎咬到自己的手腕。他注意到并惊讶于自己手臂内侧那较为隐秘的、白色的、英国人的肌肉;他看到了那细小的蓝绿色血管,蛇将毒液射进了那血管之中。
他拿到了赢得的钱。他等待着一死,但根本就没有死成。相反,他变得更加强壮,藏身快,出手也快。米兰军需官谁也吵不过他,他恶名在外,常常是先让你流血,再讨价还价,拿钱买到官衔的伯尔尼上尉一概对他敬而远之。今晚很热,现在是七月;他睡着了;他在做梦。在意大利的什么地方,一条蛇有了后代。它给自己的后代取名为托马斯;它们的脑袋里装着泰晤士河的画面,装着泥泞而低矮的河岸的画面,那河岸潮汐漫不到,河水冲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