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2)(第8/24页)

“金斯顿夫人之所以侍候你,是因为——”

“因为她是你的密探。”

“——因为她是你的东道主。”

“那我是她的客人吗?客人是来去自由的。”

“我还以为你愿意要奥查德夫人伺候,”他说,“因为她是你以前的保姆。我也没有想到你不愿意要你自己的姑母。”

“她们恨我,两个人都是。我成天看到和听到的就是讥笑和训斥。”

“天啊!难道你指望掌声不成?”

博林家的问题就在这里:他们讨厌自己的亲人。“等我获释之后,”安妮说,“你就不会这样跟我说话了。”

“对不起。我刚才说话未经思考。”

“我不知道国王把我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我猜他是要考验我。这是他想出来的某个花样,对吧?”

她心里并非真的这么想,所以他没有答话。

“我想见见我弟弟,”安妮说。

两位姑母之一的谢尔顿夫人从手里的针线活上抬起头来。“都到这分上了,你这种要求真是愚蠢。”

“我父亲在哪儿?”安妮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来帮帮我。”

“他没被关起来就是万幸了,”谢尔顿夫人说。“别指望他来救你。托马斯·博林首先想到的总是他自己,这一点我知道,因为我是他妹妹。”

安妮没有理睬她。“我的主教们呢,他们在哪儿?我培养了他们,保护了他们,推进了他们的宗教事业,所以他们为什么不去国王那儿帮我求情?”

另一位姑母笑了起来。“你指望那些主教出面,为你的通奸罪开脱吗?”

很显然,在这个法庭里,安妮已经受到了审判。他对她说,“帮助国王吧。除非他宽大为怀,否则你就无力回天了,你什么都帮不了自己。不过你可以帮帮你女儿伊丽莎白。你表现得越恭顺,显得越懊悔,经受这个过程时越耐心,那么以后别人提起你的名字时,国王就不会觉得那么怨恨。”

“哦,过程,”安妮说,语气中带着一贯的刻薄。“这会是什么过程?”

“现在正在整理几位侍从的供词。”

“整理什么?”安妮说。

“你听到了,”谢尔顿夫人说。“他们不会帮你掩护的。”

“也许还会抓其他的人,还会有其他的指控,不过如果你现在说出来,向我们坦白,就可以减少所有相关人的痛苦。那些侍从会一同受审。至于你和你弟弟,因为是贵族,也将由贵族们来审判。”

“他们没有证人。他们可以提出任何指控,我也可以拒不承认。”

“没错,”他承认道。“不过关于证人却并非如此。在你被关押之前,夫人,你的女侍们都惧怕你,不得不帮你掩护,但现在她们有了胆量。”

“我相信是这样。”她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很是不屑。“就像西摩有了胆量一样。帮我给她捎个话,上帝正看着她的小把戏呢。”

他起身准备告辞。她抑制着自己的满腔痛苦,但也只是勉强控制住而已,这让他心有不忍。再谈下去似乎毫无意义,但是他说,“如果国王启动解除婚姻的程序,我可能会回来,以听取你的陈述。”

“什么?”她说。“还要这样?有必要吗?杀人还不够吗?”

他鞠了个躬,转身就走。“不!”她将他喊了回来。她已经站起身,拉着他,怯怯地碰着他的胳膊;似乎她希望得到的不是自己的获释,而是他的好感。“你不相信关于我的那些传言吧?我知道你内心并不相信。克伦穆尔?”

良久的沉默。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来:多此一举的信息,毫无用处的消息。他转过身,迟疑着,犹犹豫豫地迈开脚步……

但是接着,她抬起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就像罗奇福德夫人向他模仿过的那样。哦,以斯帖王后,他想。她并不清白;她只会假装无辜。他的手垂到了身侧。他别过脸去。他知道她是一个毫无悔意的女人。他相信她会犯各种罪。他相信她是她父亲的女儿,从孩提时起,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她都决不会做出可能有损自己利益的事情。但就凭这个姿势,她现在损害了它们。

她看到他的脸色变了。她退后几步,双手环住喉咙:就像要掐死自己一般扣住自己的脖子。“我只有一条细脖子,”她说。“只需要一会儿就完事了。”

金斯顿匆匆跑出来见他;他想要汇报。“她不停地那样做。双手掐在脖子上。而且还大笑。”他这位实诚的看守显得很惊疑。“我不明白这种时候有什么好笑的。还有其他的一些胡话,是我妻子报告的。她说,直到我获释之日,才会雨过天晴。也可能是才会开始下雨。诸如此类。”

他朝窗外瞥了一眼,看到的只是夏天的一场阵雨。片刻之后,太阳就会烤干石头上的湿气。金斯顿说,“我妻子要她别再说那些傻话了。她对我说,金斯顿大人,我会得到公正对待吗?我对她说,夫人,国王最穷的子民都会得到公正的对待。但她只是笑,”金斯顿说。“她还点了晚餐,并且吃得津津有味。她还朗诵诗。我妻子听不懂。王后说那是怀亚特写的诗。她还说,哦,怀亚特,托马斯·怀亚特,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在这儿陪伴我?”

在白厅,他听到怀亚特的声音,便循声走去,一群随从紧跟在他的身后;他现在的随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有些人他以前从未见过。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顿——魁梧得像一座房子的查尔斯·布兰顿——挡在怀亚特面前,两人正在朝彼此大叫。“你们在干什么?”他喊道,怀亚特停下来扭头说,“在讲和。”

他笑了起来。长着一脸大胡子的布兰顿一边咧着嘴笑,一边咚咚地走开了。怀亚特说,“我已经恳求过他,忘记你对我的旧怨吧,否则会要了我的命的,你希望那样吗?”他厌恶地看着公爵的背影。“我想他的确希望。他的机会到了。很久以前,他就在亨利那儿胡说八道,说怀疑我与安妮的关系。”

“没错,不过如果你回想一下,亨利当时把他踢回了东部的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