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卷 终物语(上) 第一话 扇·公式 009(第12/17页)

但是,多数制的投票却被实施了。

而且那还不是无记名的投票——是通过举手的方式进行的投票。根绝老仓一次读出的学号,一年三班的学生们进行了举手投票。

认为学号二号·阿良良木历是犯人的——

请举起手来。

「啊~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吗。那时候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举起了手,给阿良良木学长盖上了犯人帽子吗——我总算明白你并不是对议论而是对结论感到绝望的理由了。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人确实是很容易陷入绝望的呢。我在此向你表示发自心底的同情。」

「不对,在针对我投票的时候,举手的就只有老仓一个人。」

「咦?」

「班上大部分的同学一起举手,是在对学号六号——老仓育进行投票的时候。」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读出后面的学生名字来举手投票了——就算有必要,那时候的老仓恐怕也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吧。

那时候看到的老仓的绝望表情,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大概,正是她的那种绝望——把我卷进去了。

……自从那天以后,就没有人在校内再看到过老仓的身影。虽然并不是像汤场那样自主退学,据说还一直保留着学籍——但无论是上课的日子还是考试的日子,她都完全没有回过学校。似乎因为她是头脑聪明的学生而获得了特别优待,就算出席日数不够也还是可以照常升级,听说现在三年级的哪个班的出席名单上也还保留着她的名字——不过要说那是哪一班的话,我就不得而知了。

既有人说她是自讨苦吃,也有人更简洁地说她是自灭——的确,事后回想起来,在那种状况下实施多数制投票,票数将集中在老仓身上这一点完全是可以预期的结果。她毕竟是把全班成员软禁在放学后的教室里,而且还一直说着责备他们的话。要是觉得这样做也不会招来反感的话就真的脑子有问题了——但是,人对自己被讨厌这个事实往往是很难察觉到的。正如我没有察觉到她对我怀抱的那种发自心底的暴力性的厌恶感那样。

当时我就只能默默地看着自己踏上死路的她——我没有能把她就下来。当然,老仓她本人应该也不希望得到我的拯救,但即使如此——我其实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在那种状况下实施多数制投票将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实际上,我当时会不会是期待着看到一直对我充满敌视的老仓落得破灭下场的样子呢?是不是想通过看到她的绝望表情让自己心里出一口恶气?不,我本来以为采用多数制投票就会让自己变成犯人——说不定老仓当时也是这么期待的吧——而我当时也觉得那也不是一个太糟糕的结论。如果以明显不是犯人的我被指名为犯人这个结果来了结这件事的话,就不会把祸根留到后面——只要结果在学号二号的我这里决定下来,那令人不愉快的多数制投票就可以马上结束……正是这种天真的预测让我忽略了事态的发展。在这个意义上说,学号一号是足根这一点也令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就因为我明知道在议论过程中也一直为安抚大家情绪而努力的、那个老好人美男子决不可能被当成犯人。

……在那之前,如果令她变得固执和思想失控的人是我的话,那么导致她破灭的责任也还是在我身上。

虽然也不就是因为这样。

但是——从那天开始,我翘课的次数就变得比以前更加频繁了。因为我逐渐开始对自己回到老仓不在的学校里上课这件事产生了某种近似于罪恶感的感情。

而且自那以后——

直到今天为止,我在数学这个科目上也没有再拿过满分。

「……真的有必要承受这么大的责任吗?实际上,大家本来不都是那么说的吗——老仓学姐是最大的嫌疑人。票数集中在她身上,不可有可能是大家做出公正判断的结果吗?」

「当然,应该也有人是基于这个理由而举手的……虽然那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被抓住的把柄,不过打从心底里认为老仓是犯人的耶应该不在少数。我本来也打算以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的,但是刚才我不是说过吗?那个学级会议并不是因为受到其他人指摘,而是她主动要求召开的会议。正因为自己是最大的嫌疑人,所以才为了洗脱嫌疑而专门召开的会议……虽然讽刺的是结果反而加深了她的嫌疑,但如果老仓真的是犯人,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开那样的会议。光是根据这一点,我就可以断言说老仓不是犯人了。」

「呵呵,原来如此。是断言——吗。」

「……?嗯,所以说,那个学级会议就这样制造出了一宗冤案——虽说这个结果也可以算是老仓的一种因果报应,但是——」

「与其说是因果报应,我觉得她只是在作茧自缚而已啦。就好像发现小偷慌忙掏出绳子,结果却把自己给绑住了的感觉——啊哈哈,这么一想还真是个笨蛋呢。」

小扇笑了起来。不过被笑话也是理所当然的——实际上,老仓,还有我们,都非常的滑稽。

总而言之——我说道。

「目睹了公正性被捏造的现场——目击了得出荒唐结论的现场,我已经变得心灰意冷了。已经变得不正常了。班里的大部分——几乎是所有的学生,在没有做过任何事前商量、也没有互相打眼色的情况下,同时把手举起来的那一瞬间。真相被决定的那一瞬间,正义被决定的那一瞬间——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瞬间。就在那时候,我迷失了。」

不——并不是迷失了。

是失去了啊。

「直到那个时候为止,我都一直相信着世间存在着所谓的公正——世界上是存在着公正的,只是看人能不能做到而已。但是,即使是错误的事情,即使是过分的事情,即使是荒唐的事情,只要大多数人对此作出肯定,就可以变成正确的事情——我知道了这个事实。」

就算是明显的失误,就算是愚蠢的失败,只要获得几百万人的赞成就会变成正确的事情——只要全世界的人都相信,那就不是地球在旋转,而是所谓的天球在旋转了。

少数服从多数——那是人类所发明的最丑陋的式子。

那是最不公平的不等式。

然而那却是正确的。

因为大家多说这是正确的——所以正确。

「啊哈哈,那也是极端的说法啦,阿良良木学长——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的论调呢。那就等于在说『所有销量好的作品都是庸作』哦。」

「也许是一样的吧——我可能真的在说一些愚蠢的话。但即使是这么荒唐的意见,只要找到几百万人的赞同者,就可以变成正确的道理了。正确原来是可以量产的——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我知道了正确性是由人数来确立的。我知道了拉拢多数派的活动就代表一切。所以相对于确立,我选择了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