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卷 终物语(上) 第一话 扇·公式 009(第11/17页)

……已经没有人再举手了。变成了只是互相在说自己想说的话的会议。无休止的争论的连续,化作了只是在说典型空话啊的、毫无创造性的空间。刚才我说过演戏曲,现在根本就是蹩脚的演员在毫无感情地朗读着剧本,在互相朗读台词般的状况。

明明谁都不说真心话,却在互相伤害对方。

简直就是无法地带,简直就是不毛之地。

在整体上展开争论的时候还可以勉强加以控制,但是一旦在各处爆发出小规模的争执,要对其注意把握和控制就难于登天了。虽然我并不是在为自己辩护,但是不管由谁来当议长,也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演变成这种结果吧——在混乱之中,我穿过座位间的缝隙,走到一脸怃然的老仓面前。

「……这个,我看没办法继续了吧。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时间是五点五十八分。这是我的通告——或者说是投降宣言。不,我也不知道自己输给了什么,总而言之,尽管其中也有故意刁难的意图,反正老仓交给我的议长这个职责,我是无法履行到最后了。

「饶了我吧,老仓——我受不了了。在状况变得更糟糕之前趁早了结吧。」

「你在说什么泄气话嘛——比我拿到更高分的家伙,也要放弃了吗?」

老仓狠狠地盯住了我——可是她的这种视线,也已经没有学级会刚开始时的强度了。她其实也觉得很疲惫了。所以对我来说,我的投降虽然只是在放弃自己的责任,但是作为一个借口,其实也是在给老仓创造一个走下台阶的机会。

「啊啊,我放弃了,已经不行了啊。」

「在特定出犯人之前……不会让任何人回去的。」

「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做到吧。只要离校的铃声一响,大家都要回家的啊。就算是你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说了一句非常现实的话——或者我是不应该这么说的。虽然这是早晚都必须说出来的话,即使我没有说出口,铁条或者周井他们都应该会这么说的。可是,正因为是听到我说出这样的话,更给她造成了强烈的刺激。

我忘记了。

我忘记了自己被老仓讨厌到了什么程度。

我本来应该更消极、更不负责任、更随意地敷衍这份讨厌的工作。我究竟背负着什么义务感才这样对老仓提出忠告啊?……还是说我怀抱着什么期待?幻想着老仓只是把我当成竞争对手,实际上并不是打从心底里讨厌我——自以为是地觉得总有一天能跟她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以为嘴里说讨厌也是喜欢的体现?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老仓带着远超精神疲劳的、打从心底里的厌恶感——

「我讨厌你。」

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她就站了起来——把我扔在原地,大步大步地往前走,站到了教坛上面。然后,她猛拍一下手掌,集中了众人的目光。但是,就算把视线集中起来也无法完全平息这场骚动。所以她就以大音量——

「大家!」

这么喊了出来。

这时候才终于静了下来。然而大家那充满阴郁和烦闷的表情却依然残留在脸上——就算在这时候替换议长,也无法重新恢复成原来的状态,大概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我也认为就算现在重整旗鼓,也只能是再次回到起跑点上——如果要替换议长的话,就应该在更早的阶段替换。果然不出所料,刚才首先向她抱怨的小马似乎又想开口发牢骚了。但是,老仓却制止了他——

「大家!」

又重新喊了一声。

「我想大家议论得已经非常充分了。」

听了这句话,我连刚才她对我说的诀别般的厌恶宣言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老仓看来也放弃了,现在正准备进入会议的总结阶段。作为学级会的召开者,她打算以负责任的方式为这场讨论画上句号。虽然没有得出结论,没有特定出犯人,犯人也没有主动认罪,我们也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团结一致什么的,用那样的论调来做个总结,让大家放学回家去。虽然在一段时间里气氛还是会显得有点僵冷,但是作为解决这个状况的手段,她应该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她无论如何也想要继续这场「确定犯人」的游戏。除了结束这个状况之外别无选择——这一点根本不用我提醒,聪明的她当然是非常明白的——但是,拥有「要结束就绝对要以得出结论的方式来结束」这种坚强意志的老仓,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所以,接下来让我们来投票决定。」

这是愚蠢的——无可救药的——

最恶劣的选择。

她竟然发表了这样的宣言。

「针对谁是犯人这一点,我们将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决定。」

017

现在我也在想——究竟老仓当时是期待着什么样的结果呢?她到底预期着什么样的结果,才提出了那样的方案?难道只要能得出结论,就算不是真相她也毫不在乎吗?

就算不知道也可以决定。

就算是不明确的事情也能进行特定。

说起来她从一开始就这么说了。在确定犯人之前,或者是犯人主动认罪之前,都要把学级会继续开下去——她并没有说「在判明犯人之前」。

「……我,从以前开始就往往在班里处于孤立的立场,在初中的时候,也曾经因为这件事而召开过一次学级会。记得是叫做『让阿良良木君融入班集体的会』什么的,现在想起来还真是一次令人难以置信的会议,但是随着议论的展开,方向性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从中途开始就变成了指责毫无协调性的我的会议。像这样,所谓的会议也许是一种很容易迷失方向的存在。虽然就这件事来说,喜欢孤立的我也当然是有一定责任的,所以我并没有太大的不满,对于『阿良良木君要努力跟大家培养良好关系』这个结论也没有任何怨言。但是,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方式决定犯人这种做法——」

「虽然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也不能全盘否定吧。在欧美国家的法庭审判中都普遍采用陪审团制度,日本的审判员制度也开始深入民心了。不过陪审员制度的判决原则是全员一致,审判员制度也并不是单纯以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来决定……但如果说议论已经进行得很充分的话,老仓学姐所主张的做法也不完全是错误的吧?」

小扇以安慰的口吻说道——在我的耳边。虽然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的甜言蜜语说服——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那么说也只不过是在说歪理二姨——我们确实是错了。在那时候,我本来就算要出手揍人也应该竭力制止老仓这个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