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灰烬落于干草之上(第22/31页)
“我认得两仪师的脸。”尼尔德喃喃地说道,“而且这种冰冷的表情也只可能属于两仪师。她看我的样子就好像她刚刚翻开一块石头,正在观察藏在石头下面的虫子。”他穿着黑色外衣,身材瘦削,正带着颇觉有趣的表情,用指节抚着打蜡的胡须,同时很小心地避免弄乱胡尖。他带着佩剑,但看上去显然不是一名士兵。“好了,走吧,两仪师。”他一边说着,伸手抓住盖琳娜的上臂,“佩林大人有话要问你。”盖琳娜想要甩脱他的手,尼尔德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她抓得更紧。“别乱动。”
那名高大的艾伊尔人高尔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臂,如果盖琳娜不迈步,她一定会被两个男人拖着向前走。她只能高昂起头,向前走去,装作身旁的两个男人只是她的护卫,但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在监押着她。虽然双眼直视前方,她还是能感觉到那些携带武器的年轻农夫的目光。这些男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他们怎么能对两仪师如此蛮横无理?沙度的一些智者,因为不知道她向赛莱维立下了怎样的誓言,所以都在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两仪师。就连那些沙度人都知道,两仪师不应受到奴仆般的待遇,而她身边的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却对此毫不在意。她怀疑那些农夫也知道,却对她遭受的侮辱无动于衷,这让盖琳娜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他们很快走到一座红白色条纹的大帐篷前面,帐帘已经被掀起系牢,盖琳娜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说他准备马上就过来。”一个男人说道。
“如果不知道时间有多久,我不可能多供养任何一张嘴。”另一个男人答道,“该死的!安排和这些人见面到底要多长时间?”
高尔不得不弯下腰才走进那顶帐篷,而盖琳娜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仿佛正走进白塔中她自己的房间。也许她是一名俘虏,但她是两仪师,这个简单的事实就是一件强有力的工具,一件武器。他要安排和谁的会面?当然不是瑟瓦娜,千万不要是瑟瓦娜。
帐篷里的情形和外面的营地截然不同,地面上铺着美丽的花卉地毯,从帐篷顶的横梁上挂下来两幅描绘花鸟图案的凯瑞安风格丝绸壁挂。盖琳娜的目光集中在一个肩膀宽阔的高个子男人身上,他背对盖琳娜,上身只穿着衬衫,两只拳头按在一张装饰着镀金条纹的细腿桌上,桌面完全被地图和各种文件所覆盖。盖琳娜只在凯瑞安时曾远远地瞥到过艾巴亚一眼,但她相信,面前这个身穿丝绸衬衫、皮靴光可鉴人的大汉,就是那个来自兰德·亚瑟家乡的年轻农夫。现在,就连他靴靿翻出的上沿都被擦得光亮如新,而如果盖琳娜没看错,帐篷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当盖琳娜走进帐篷时,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人以熟稔的姿态伸手抚摸佩林的手臂,对他说:“她似乎很谨慎,佩林。”这个女人穿着高领绿色丝裙,在衣领和袖口处装饰着一点蕾丝,黑色卷曲的长发如同波浪般垂在她的肩头。盖琳娜认识她,贝丽兰。
“依我看,她是在担心会遇到陷阱,佩林大人。”说话的是一名面容刚毅的灰发男人,他身穿红色外衣,披着一副纹饰华丽的胸甲。盖琳娜觉得他是海丹人。至少,这个男人和贝丽兰解释了为什么这里会有士兵。但盖琳娜还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在这里扎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盖琳娜发现这里并没有凯瑞安的那名女人,这让她感到很高兴,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会破坏盖琳娜的所有努力。盖琳娜希望自己能抬起双手,抹去留在脸上的泪水,但她身边的两个男人紧抓住她的手臂,她动都别想动。她是两仪师,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她应该铭记心头的事。她张开嘴,要控制住帐篷中的局势……
艾巴亚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她,仿佛早已通过某种方式感觉到她的存在,他金色的眼睛让盖琳娜的舌头僵在口中。盖琳娜一直都不相信关于这个男人有一双狼眼的传说,但现在看来,这传说是真的。一双刚硬的狼眼生在一张山岩般刚硬的面孔上,和他相比,那名海丹人的表情实在算是很柔和了。但同时,这张留着短须的面孔也是哀伤的,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他的妻子。
“一个穿奉义徒白袍的两仪师。”他冷冷地说着,向她转过身来。虽然比不上艾伊尔人,但他还是相当高大,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充满压迫感。那双金色的眼睛仿佛已经将帐篷里的一切都纳入其中。“看样子,她还是一名俘虏,她不想来吗?”
“高尔捆绑她的时候,她就像一条在河岸上拼命挣扎的鲑鱼,大人。”尼尔德答道,“我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而已。”
盖琳娜一直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他的声音很有特色。为什么那个艾伊尔大汉要和他一起行动?突然间,盖琳娜察觉到帐篷里还有另一个穿纯黑色外衣的男人,那是一个身材矮壮、满面沧桑的人,在他的高衣领上别着一枚剑形的银质徽章。她回忆起自己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看见过一群穿着黑色外衣的男人,那是在杜麦的井,他们从凭空出现的孔洞中跳出来,随后就是一场灾难。尼尔德和他的孔洞,他的通道,这些是能导引的男人。
盖琳娜用尽全部力量,压抑自己将胳膊从这个莫兰迪人的手中拉出来的冲动,不让自己有任何异常的动作。但如此靠近这个男人,让她感到剧烈的反胃。只要想到被他碰触……盖琳娜只想哭泣。这让她感到吃惊,她绝不可能这样软弱!她努力维持住平静的外表,向突然干燥如沙粒的嘴里挤进尽量多的水分。
“她说她和瑟瓦娜保持着友谊关系。”高尔说。
“瑟瓦娜的朋友,”艾巴亚皱起了眉,“却穿着奉义徒的长袍,长袍是丝绸的,还有首饰,但依旧是纯白色……你不想来,却又没有用至上力阻止高尔和尼尔德。而且,你非常害怕。”他摇摇头。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害怕?“在杜麦的井一战之后,竟然有两仪师在沙度的阵营里,这让我感到非常吃惊。或者你根本不知道这场战斗?放开她,既然她已经让你们带到这里,我想她应该不会逃跑了。”
“杜麦的井算不上什么。”盖琳娜用冰冷的语气说道。她身侧的两个人松开了手,却依然像看守一样站在她旁边。她很为自己稳定的声音感到自豪。一个能导引的男人,不,这里一共有两个,而她只有一个人,不能导引一丝一毫的至上力。盖琳娜站直身体,昂起头。她是两仪师,他们一定在以对待两仪师的方式对待她。艾巴亚怎么会知道她在害怕?她的声音里没有流露出一点一滴的恐惧,她的面孔更是仿佛石雕般肃穆冰冷。“只有两仪师才知道和理解白塔的目标。我在为白塔做事,你却要妨碍我,任何人这样做都是不明智的。”那个海丹人满面忧愁地点点头,仿佛他曾亲身尝过这样的教训。艾巴亚却只是看着她,脸上毫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