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祭品(第7/14页)

不管执法人员怎么说,爱玛都坚信那两个人还活着,逍遥法外。如果他们不被绳之以法或是一命归西,她死不瞑目。她告诉威拉德自己尽力抚育着那个小姑娘。他给她寄了100美元帮忙安葬海伦。威拉德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要祈祷。虽然他已经多年未和上帝对话,自从在战争中遇到十字架上的海军陆战队员之后再也没有祈求或赞美过上帝,但此刻却能感觉到内心涌动着这种欲望,迫切地希望造物主与自己同在,以免厄运降临他的家庭。但环顾逼仄的公寓,他明白自己无法在这里与上帝沟通,就像在教堂里也永远不行。他需要在林子里用自己的方式祈祷。“我们得搬出这个地方。”他把报纸往咖啡桌上一放,跟夏洛特说。

他们租下了米歇尔山顶上的一处农舍,月租30美元。房东是亨利·德拉诺·邓拉普,一个肥嘟嘟的娘娘腔律师,指甲闪闪发亮、洁净无瑕。他住在米德乡村俱乐部附近,把涉足房地产业当成兴趣爱好。虽然起初夏洛特并不赞成,但很快就爱上了这座漏水的破房子。她甚至不介意从井里打水。他们搬进去几周之后,她就开始说有朝一日要把它买下来。她5岁的时候父亲死于肺结核,刚升上9年级,母亲又死于败血症。她一直住在阴暗的、爬满蟑螂的周租或月租公寓里。她唯一在世的亲人是姐姐菲莉斯,但夏洛特并不知道她人在何处。6年前的一天,菲莉斯头戴新帽子走进木勺子餐馆,把姐妹俩合住在核桃街干洗店楼上的三房公寓钥匙递给夏洛特。“嘿,妹妹,”她说,“我把你养大了,现在要去过自己的日子了。”说完就出门离开了。拥有这座农舍意味着她的人生最终有了些许安定,这是她最想要的东西,尤其是现在当了妈妈以后。“阿尔文需要有一个一直能称为家的地方,”她跟威拉德说,“我从来都没有过。”他们每个月都想方设法多存下30美元,攒起来做首付款。“你等着瞧,”她说,“总有一天这房子会是我们的。”

然而他们发现跟房东打交道并不容易。威拉德总听别人说律师多数都是坑蒙拐骗、诡计多端的人渣,但亨利·邓拉普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一发现拉塞尔家有意买下这座房子,就开始耍手腕,这个月涨价,下个月又跌价,然后又掉头暗示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想卖。而且每当威拉德来他办公室付房租,把他在屠宰场卖命挣来的血汗钱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律师总会告诉他自己具体会怎么花这笔钱。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有钱人总是觉得有必要让穷光蛋明白,这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会对威拉德咧开猪肝色的嘴唇笑笑,吹嘘着这点钱还不够给周日晚餐割几块好肉,或是给他儿子网球俱乐部的朋友买冰淇淋。这么多年过去了,亨利还是对奚落他的租户乐此不疲,每个月都要想个新招损他,给威拉德又一个揍他的理由。他忍住没有动手的唯一原因就是夏洛特,想到她坐在厨房桌边守着一杯咖啡紧张地等他回来,带回他们不会被赶出去的消息。她一次次提醒他,这个大话精说什么都无关紧要。有钱人总觉得你想要他们的生活,然而并不是这样,至少威拉德不是。每当他坐在宽大的橡木办公桌旁听着对面的律师满嘴跑火车,威拉德就会想到他在林子里安置的祈祷木,想到他回家吃过晚饭去祈祷的时候,它会给自己带来的宁和与平静。有时他甚至会在脑海里排练每个月去完办公室之后在木头边的祈祷:“感谢上帝赐予我力量,让我没有掐住亨利·邓拉普的肥脖子。感谢你让那个狗杂种拥有他生命中想要的一切,虽然我必须承认,上帝,我绝不介意有朝一日看他自食其果。”

威拉德并不知道,亨利·邓拉普只是在用夸夸其谈掩盖他人生可耻、怯懦的混乱真相。1943年他刚从法律学校毕业就娶了一个女人,新婚之夜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个女人对陌生男人欲求不满。伊迪丝多年来一直在他眼皮底下乱搞——送报纸的、修汽车的、销售员、送牛奶的、朋友、客户、他以前的合伙人——名单之长数不胜数。他忍下来了,甚至开始接受现实。但不久之前,他雇了个黑人打理草坪,换下了一直被她糟蹋的白人少年,相信她不至于放低身段到这种地步。但一周之内,他中午没打招呼回了一趟家,却发现她趴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屁股翘到了天上,被又高又瘦的园丁用尽全力撞击着。她发出了他从没听过的叫声。看了几分钟之后,他悄悄溜回自己办公室,喝光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脑中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把镀银的德林加手枪,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放了回去。他觉得最好还是先另谋方法解决问题。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爆自己的头。在米德从事法律业近15年之后,他在南俄亥俄还是有几个熟人的,他们也许知道谁会收几百块小钱除掉伊迪丝,但他觉得这些人他一个都信不过。“别着急,亨利,”他对自己说,“欲速则不达。”

几天之后,他全职雇用了那个黑人,甚至每小时加了25美分的薪水。伊迪丝开着新凯迪拉克停上车道的时候,他正给他派活。两个男人都站在院子里,看她拎着几个购物袋下车走进了屋里。她穿着紧身黑色便裤和粉色毛衣,招摇着一对硕大、松软的奶子。园丁看着律师,扁平的痘坑面孔上带着诡秘的微笑。片刻之后,亨利也冲他笑了一下。

“蠢得像山羊。”亨利对他的高尔夫球伴说。迪克·泰勒又问起他在诺肯斯蒂弗的租户。除了听亨利吹牛、看他犯蠢之外,米德其他的富人根本懒得搭理他。他是乡村俱乐部最大的笑话。人人都上过他老婆。伊迪丝甚至不能来游泳了,因为总有女人想把她眼珠子抠出来。传闻她现在迷上了黑色小鲜肉。不久之后,他们开玩笑说,她和邓拉普可能就要搬到“白色天堂”去了,那是小镇西边的黑人聚居区。“我发誓,”亨利接着说,“我觉得那个老兄一定娶了自己的亲姐姐,他俩居然好成那样。天啊,不过你应该见见她。她收拾收拾还不赖。等哪天他们交不上租子了,也许我应该拿她做笔交易。”

“你要拿她怎样?”埃利奥特·斯密特问道,冲迪克·泰勒挤了挤眼。

“妈的,让那个小甜心屁股朝天,然后我……”

“哈!”伯尼·希尔说,“你个老狗,我打赌你已经尝过甜头了。”

亨利从球袋里挑了根球杆。他叹了口气,眼神迷离地俯视着球道,一手按着胸口:“兄弟们,我向她保证过不会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