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们的盛宴 第五十八章 呓树。木船(第9/14页)

在成功协助两名水手杀死八只蝗虫、敲落拍晕五只追咬乘客的蝗虫之后,我正变得越来越镇定,我知道自己与他们是不同的,他们祈求能在旅行中的这场蝗灾全身而退,而我则将其视作孤注一掷的试炼,这是一盘与NAVA对弈的棋局,我必须拥有见招拆招的沉着。在与入侵者搏斗过程中,我与女孩很快失散,然而不用看我也知道那只黑眼睛始终能够穿过混乱人群落在我身上,如果我无法胜过她,那至少令我用勇气打动她。

忽然,身前有名水手被蝗虫从身后咬住脖子,他扎脱不了,莽蛮地一头撞向了我,我被水手带倒在地上,赶忙拾起脱了手的皮鞋,猛砸那只蝗,后者下半身已血肉模糊,两片门齿居然还死死咬住水手的脖子,直到我将它的脑壳砸塌,蝗虫仍未松口。“谢谢你……”水手逞强地站起身来,表情痛苦地拔出脖颈上的门齿,刚开口向我答谢,伤口忽而喷溅鲜血,我试图扶住他,水手却不支倒地。

嘻嘻。心底里顿时传来NAVA的得意笑声,仿佛这个可怜人是她的杰作。

舱壁另侧传来小男孩的尖叫声,我倒提着皮鞋前去驰援,半路却在地板上滑了一跤,地上滑得很,四处皆为蝗的断肢、汁液以及人的鲜血。紧接着疼痛传来,我回首一看,一只稍小的蝗正透过裤腿咬着我的小腿,它贪婪地把门齿张开最大,试图把我的胫骨一口咬断,最终却有些力不从心。我赶忙把它从小腿上扯下来使劲往地板上砸,而后爬起来用脚猛踩,它终不再动弹。

嘻嘻。心底又传来NAVA的笑,不用探首张望,我也可以想象她的狡黠微笑。

人与蝗的肉搏陷入白热化。更多的同伴倒下了。对于那些已经惨死在蝗口之下的受害者,我们已不得不放弃营救,任凭蝗虫啃食他们的尸体。绝望之中,就连原本意志坚定的水手都开始哭喊:“怎么还有那么多!”“到处都是!”“到底何时才能摆脱它们!”

“再坚持!再坚持一阵,我的朋友!”隆凡索的声音从船舱一头里传来。

“洞口根本堵不住,它们太多了!”格栅下的壮汉吼道。

“船长说了,只要那些尝鲜者混入族群,我们很快就能得救!”隆凡索又说。

“钻进来的越来越多,怎么办!”炮窗边的水手吼道。

“耐心!坚持!再忍耐一会!”隆凡索鼓励道,“只要它们尝到自己的鲜美,肯定停不下来!”

“可它们根本没在咬自己,尽在咬人!”一名壮汉边扯下臀部上的蝗边大声质问。

“耐心点!如果船长的话都信不了,我们又去哪里寻找出口?你们还上船作甚?!”在隆凡索的反问之下,终于不再有人开口质疑。

“咯咯咯咯,”NAVA的声音从船舱某处传来,“你们以为千百年习惯的食谱,一时三刻就可以被更改?太天真了。”

女孩声音一出,没有人再回应,大家好像忌惮瘟疫般忌惮她的存在感。

“你们的船长很聪明。毁灭蝗群的最佳方法确是令它们自相残杀,事实上,这个方法还是当年我传授给他的呢!只是他有所不知,那些喜食蝗肉的蝗群本身早已崩毁灭绝,对于不知道这种秘密口味的蝗群而言,令它们领悟到自身的鲜美需要一个漫长过程,寄希望短时间藉此战胜它们,非常可笑!”

“别理她!既然出了城,早没了退路!” NAVA话音刚落,隆凡索就出声大吼:“忍耐!坚持!继续战斗!”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人因为 NAVA的蛊惑而住手,这并不是一场想停手就可以停手的游戏,而是所有人的生死之搏。

与此同时,一名耳朵流血的老叟悄悄拆下油灯,把灯油直接泼在木质格栅上,用火点燃。许多入侵者顿时被火舌包围。

“着火了!”最先发现的那名水手大喊,他一个箭步窜上去,赤手扑打着火焰。

“快灭火!格栅要是烧塌就完了!”在隆凡索的指挥之下,火被徒手扑灭,纵火的乘客被两名壮汉架走。他边挣扎边叫喊,“要吃要杀,来个痛快!”显然他的精神已濒临崩溃。

正在此时,甲板上的一块木板被推开,一名满身油污的水手爬了上来。他带来了船长命令,船长要求大家回到踏板位,让船动起来。

“踩踏板?传动齿轮不是坏了么?”一名水手当即质疑。

满身油污者回答传动齿轮已经抢修完毕。

“船动起来?就能甩掉包围廊桥号的蝗群?”

油污者耸耸肩回答说,甩掉它们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笨蛋!以为用这种船速就能摆脱蝗群吗?它们能飞!”

“请大家相信船长!相信他就如相信一种信仰!”隆凡索鼓舞大家道。

“快,每个能走动的青年都给我回到踏板位上去!”三副接着吼道。

很多水手响应号召爬上踏板位,踩了起来。我也来到了我的老位置,用力踩了起来。很快,可以感觉到船动了。传动齿轮果真修好了!我可以感觉廊桥号的前进。

“用力啊!加速啊!甩掉他们!”三副咆哮着。

彼时,蝗虫仍源源不绝地往船舱里爬进来,那些踏板位上蹬踏不止的劳动力此刻成为蝗群的最好目标,于是余下的水手与乘客就保护我们继续与蝗虫肉搏,然而在少掉大部分抵抗力量之后,人们开始应对不暇。不时有水手捂着脖子或者肩膀滚下踏板位。

“用力啊!用力我们就能甩掉他们!”船速继续提高,在踏板位上的人死命地踩着踏板,船颠簸地很厉害。

“坚持!再坚持一会儿,我们一定能甩掉它们!”船速越来越高,甲板甚至开始颠簸。困守在暗舱内的人们陷入最后一丝希望的亢奋,很多人忘却了伤口,与蝗群大战不止。

忽然肩头感到剧痛,回头一看,一只褐黄色的蝗正咬着我的左肩,我伸手试图把它赶走,可它机灵地爬到右肩,继续咬我。我正再打算换手,肩头忽然没了痛意,是NAVA。她轻轻从我肩膀上摘下了一具干瘪蝗尸。

“放弃吧,亲爱。看到你受伤我会难过。”她扯了扯我的衣角,伸手让我握住。

“决不放弃!”我清楚她才是真正元凶,我并不领情。“让开!让我踩!”

女孩的眼睛落寞垂下,随即又萌发神采。“呵,看你们这股愚昧而勇敢的蛮劲,我倒是喜欢。”

“喜欢?你可曾对你所爱之人施予半点仁慈?”隐秘木门又被推开,是船长。他身着紧身锁甲,胸甲上污迹斑斑,手上倒提两只蝗尸,眼神黯淡。

“船长!”水手们纷纷呼喊,“我们快守不住了!”

“艉楼舱室与艏楼库房均已失守,我们已别无退路。”船长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