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7/15页)

“我听说过有矮人去大城干活的,”国王似乎不大自信,“然后他们会给家里人寄钱回来,这是非常恰当和令人称道的。”

“这不就得了?给他找个活儿,比方说——”瓦内锡搜肠刮肚寻找灵感——“比方说城市警卫队之类的。我曾曾祖父就在警卫队干,你知道。对一个大块头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营生,我祖父说。”

“警卫队是什么东西?”国王问。

“哦,”瓦内锡说得有些含糊,他一家三代都没走出过方圆二十里地,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每天就是确保大家规规矩矩,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是非常恰当的事务。”国王说。由于他通常是那个叫人干什么的人,因此对于大家是不是应当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一问题抱有十分坚定的看法。

“当然,他们可不会什么人都要。”瓦内锡往自己记忆最深处搜索。

“我想也是,这样一个重要的职位。我会给他们的国王写一封信。”

“他们好像没有国王,”瓦内锡说,“只有一个人告诉所有人该干吗。”

矮人的国王平静地接受了这一消息。什么叫国王?在他看来百分之九十七不就是这个么。

卡萝卜听到对自己的安排时并没有大惊小怪,就好像人家只是指挥他重新打开4号矿井,或者要他砍些树来做支撑物一样。矮人生来个个都是这样,尽职尽责、严肃认真、遵纪守法、深思好学;他们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缺点:几杯黄汤下肚之后,就喜欢一面高喊着“啊啊啊啊啊啊!”,一面朝敌人冲过去,然后把他们的腿从膝盖处砍成两段。卡萝卜看不出自己为什么应该有所不同。他会去城里——不管那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好好把自己锻炼成一个男子汉。

他们只要最好的,瓦内锡说过。卫兵必须武艺高超,思想和言行都要干净得体。老头儿从自己祖先的夸夸其谈里挖出好些故事,比如月夜里房顶上的紧张追捕,比如与不法分子的殊死搏斗——当然了,所有这些战斗他的老祖宗都大获全胜,尽管对手在人数上占了很大优势。

卡萝卜不得不承认,这听上去的确比挖矿强多了。

深思熟虑之后,矮人王给安科-莫波克的统治者写了一封信,恳请他考虑给卡萝卜一个机会,与城中最优秀的男子汉并肩作战。

矿坑里很少诞生信件,所以整个部落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言不发、毕恭毕敬地围坐在国王周围,眼巴巴看着他的笔尖划过羊皮纸。他姑姑被派到瓦内锡家,请他原谅自己冒昧来访,同时请他行行好匀点蜂蜡给他们使使。他妹妹被派到山下的村子里,请教巫女蒜莉可女士推荐的“荐”字该咋写。

几个月过去了。

然后他们收到了回信。信脏得很,因为在锤顶山,信件通常都是交给随便某个差不多是往那个方向走的人。另外信也很短。信上说(用语直截了当、不加修饰),他的申请被接受了,希望他立刻前去报到。

“就这样?”卡萝卜问,“我还以为会有些测试什么的,看我是不是能够胜任。”

“你是我儿子,”国王道,“我告诉他们的,你瞧。不用想也知道你肯定能胜任。多半还是当官的料。”

他从自己的椅子底下拖出一个口袋,在里头翻了半天,最后递给卡萝卜一块金属,既像锯子又像剑,像剑多过锯子,但也只稍微多那么一点点。

“这说不定是属于你的。”他说,“我们找到那些……马车的时候,就只剩下了这个。都是那些强盗干的好事,你明白。还有一件事,就咱俩私下说说——”他示意卡萝卜凑近些——“我们找了个巫女,瞧瞧它是不是有魔法什么的。不过她说没有。说是正好相反,她简直从没见过这么没魔力的剑。它们通常都带点魔力的,你知道,我猜是因为磁力。不过它的平衡倒是很不错。”

国王把剑递给卡萝卜。

他又在口袋里翻起来。“还有这个。”他掏出一件衬衣,“可以保护你。”

卡萝卜小心翼翼地摸了两下。衬衣是用锤顶羊的毛织成的,保暖性和柔软度与野猪的刚毛不相上下。它属于富有传奇色彩的矮人外衣家族,是那种需要用上铰链的衣服。

“保护我?”

“免得着凉什么的,”国王回答道,“你母亲说一定要你穿上。还有,呃……这倒提醒了我。瓦内锡先生说让你下山的时候顺道去他家一趟,他有东西要给你。”

卡萝卜出发的时候,他的父亲和母亲一直在门口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为止。薄荷没来送别。说起来还真是,最近她似乎老躲着他。他带上了剑,把它挂在后背上,行李袋里装着三明治和干净内衣,世界差不多算是被他踩在脚下了。他口袋里揣着那封著名的信件,来自伟大的安科-莫波克的统治者王公大人。

至少他母亲是这么说的。信纸顶上确实盖了个有模有样的纹章,不过签名看起来却像是“狼坪·潦草,秘,代”。

可话说回来,即便这信上的签名不是出自王公本人之手,它肯定也是他手下的某个人写的,或者跟他同在一栋楼里的什么人。王公多半至少知道有这封信。大略知道。或许不是这一封,但他多半知道世界上有信这么个东西。

卡萝卜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山下走,不时惊扰沿路的黄蜂。过了一阵,他抽出剑来,试着刺向罪大恶极的树桩和非法集会的荨麻。

瓦内锡坐在自家的小茅屋外头,把晾干的蘑菇穿成一串。

“你好啊,卡萝卜。”他领着男孩走进屋里,“迫不及待要去城里瞧瞧了?”

卡萝卜认真思考了一番。

“没有。”他说。

“临阵退缩了,嗯?”

“没有。我只不过是在走路。”卡萝卜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压根儿没想什么。”

“你爸爸给你的,这剑?”瓦内锡在一个臭气熏天的架子上翻来找去。

“对,还有一件羊毛外衣,免得我着凉。”

“啊。没错,我听说下头有时候潮得很。防护。非常重要。”他转过身,以颇富戏剧性的语调说道,“这是我曾祖父传下来的。”

那是个古怪的装置,大致呈半球形,连着许多条带子。

卡萝卜礼貌地默默端详,“这是弹弓什么的吗?”

瓦内锡告诉他这是什么。

“遮阴袋?就好像遮阳伞一样吗?”卡萝卜大惑不解。

“不,是为了战斗准备的。”瓦内锡含糊其辞,“你应该一直戴着它。保护重要部位,也就是。”

卡萝卜试穿了一回。

“有点小,瓦内锡先生。”

“那是因为你不该把它戴在脑袋上,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