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第8/12页)

“哦,不。”克鲁利说,“你说得不对。他们彼此彼此。”

财政计划小队趴在曾是花园边界矮墙的地方,心中不胜惶恐。

“我一直跟你们说不要相信采购部的人。”财务副经理说,“这些杂种。”

一颗子弹打在他头顶的墙壁上。

他慌忙爬向自己的小队,几个人围在倒下的韦瑟德身边。

“怎么样?”他说。

薪资部副主任转过憔悴的面庞。

“很糟。”他说,“子弹几乎穿透了。门卡、巴克莱信用卡、饭卡——几乎全部。”

“只有美国运通金卡挡住了它。”韦瑟德说。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乎完全穿透信用卡钱包的弹孔。

“他们干吗要这样?”一名薪资部职员说。

内部审计主任张开嘴,想说些合情合理的解释,但没说出来。每人都有个爆发点,而那根压折骆驼背的稻草刚刚落在他身上。这工作他已经干了二十年。他想成为美术设计师,但就业辅导员没听说过这种工作。二十年来不断核查BF18表格。二十年来不断摇动那台手摇计算器,而且就连前瞻计划部的人都有电脑了。现在出于某种未知的理由——但很可能是跟公司改组和节省提前退休金开销有关——他们用真枪朝他射击。

妄想的大军在他脑袋里集结。

他看着自己的枪。透过狂怒和迷茫的雾霭,他觉得这枪比发到手里时更大更黑,感觉也更重。

他用枪瞄准附近的一片灌木,看到一串子弹把树丛轰至虚无。

哦。他们想玩这种游戏。好吧,总要有人获胜。

他看着自己的人马。

“好了,小伙子们。”他说,“干掉那些狗杂种!”

“在我看来。”克鲁利说,“谁也没强迫他们扣动扳机。”他冲亚茨拉菲尔露出灿烂而冰冷的笑容。

“来吧。”他说,“趁所有人都在忙,咱们四处瞧瞧。”

子弹在夜空飞舞。

采购部的乔纳森·帕克在树丛中蜿蜒前进,突然一丛灌木用胳膊卡住了他的脖子。

奈杰尔·汤普金斯从嘴里啐出一口杜鹃花。

“在家有公司规定。”他透过泥土覆盖的面孔,嘶声说道,“但在这儿只有我……”

“这把戏太下作了。”亚茨拉菲尔说道。两人走在一条空空荡荡的过道里。

“我干什么了?我干什么了?”克鲁利随意推开几扇房门。

“下面的人正在互相射击!”

“哦,就这事儿?都是他们自己干的。这才是他们想要的。我只是帮了一把。你应该把这里看作宇宙微缩标本。每个人都有自由意志。不可言喻,不是吗?”

亚茨拉菲尔瞪着他。

“哦,好吧。”克鲁利惨兮兮地说,“不会有人被杀的。他们都会奇迹般地幸存。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亚茨拉菲尔放松下来。“你知道,克鲁利。”他笑着说,“我总是说,在内心深处,你是个特别……”

“行了,行了。”克鲁利截住他,“你干吗不把这话告诉整个该……该活的世界?”

不久后,松散的联盟开始建立。大部分财务部门的人发现他们有着共同利益,所以决定搁置分歧,共通对抗前瞻计划部。

第一辆警车到达时,刚开过一半车道,就被来自不同方向的十六枚子弹击中水箱。又有两枚打掉了无线电天线,但它们太晚了,太晚了。

克鲁利推开办公室大门时,玛丽·霍奇刚刚放下电话。

“肯定是恐怖分子。”她厉声说道,“或是盗猎者。”她凝视着两位来客,继续说,“你们是警察,对吗?”

克鲁利看到她的眼睛正在瞪大。

跟所有恶魔一样,他对人脸的记忆力很强,就算事隔十年,少了头巾,多了很浓的化妆也一样。他打了个响指。玛丽跌坐在椅子上,脸上挂出和蔼茫然的面具。

“没必要这样做。”亚茨拉菲尔说。

克鲁利看了看表。“早上好,夫人。”他用单调的嗓音说,“我们只是两个超自然存在,只想请您帮我们寻找一下声名狼藉的撒旦之子的下落。”他冲天使露出冷冷的笑容,“要我把她弄醒,然后由你来问吗?”

“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天使缓缓说道。

“有时老法子最管用。”克鲁利说。他转头面对木愣愣的女子。

“你十一年前是个修女吗?”他说。

“是的。”玛丽说。

“哈!”克鲁利对亚茨拉菲尔说,“看见了吗?我就知道没搞错。”

“见鬼的幸运。”天使嘟囔道。

“你当时叫健谈修女,或者别的什么。”

“饶舌。”玛丽·霍奇用空洞的声音说。

“你还记得一桩调包新生儿的事吗?”克鲁利说。

玛丽·霍奇迟疑片刻。当她开口时,感觉就像已经结好疮疤的记忆,多年来头一次被人捅到。

“是的。”她说。

“有没有可能调包时出了错?”

“我不知道。”

克鲁利想了想。“你们肯定有档案记录。”他说,“总会有档案吧。这年头所有人都有档案。”他骄傲地瞥了亚茨拉菲尔一眼,“这是我的好点子之一。”

“哦,是的。”玛丽·霍奇说。

“那么档案在哪儿?”亚茨拉菲尔和蔼地说。

“孩子出生后,这里发生了一场火灾。”

克鲁利呻吟一声,猛地挥了挥手。“可能是哈斯塔干的。”他说,“这是他的风格。是不是难以置信?我打赌他还自以为干得很漂亮。”

“你还记得另一个孩子的任何细节吗?”亚茨拉菲尔说。

“是的。”

“请告诉我。”

“他有可爱的小脚趾头。”

“哦。”

“而且他特别可人儿。”玛丽·霍奇沉思着说。

外面传来一阵警笛声,但突然被子弹打断了。亚茨拉菲尔捅捅克鲁利。

“该走了。”他说,“我们随时可能被警察缠住。我当然会遵守道德律令,协助他们进行调查。”他想了想,“也许她还记得那天晚上这里有没有其他人在生孩子,而且……”

楼下传来一阵跑步声。

“阻止他们。”克鲁利说,“我们需要时间!”

“再搞点神迹,我们就会被上界注意到。”亚茨拉菲尔说,“如果你真想让加百列或是别的家伙揣摩为什么四十个警察会睡着……”

“哦。”克鲁利说,“打住,打住。值得一试。赶快离开这里。”

“再过三十秒钟,你就会醒来。”亚茨拉菲尔对着魔的前修女说,“你会梦到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而且……”

“对,对,很好。”克鲁利叹道,“咱们可以走了吗?”

没人注意他俩离开。警察们正忙着把四十名肾上腺素分泌旺盛、陷入战斗狂热状态的管理学员赶到一起。三辆警车在草坪上留下条条车辙,亚茨拉菲尔叫克鲁利让过第一辆救护车,接着宾利嗖的一下消失在夜幕中。在他们身后,大宅旁的凉亭和露台已经闪出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