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2/13页)

“替卡莱布报仇!”

弓弦声响起。库霍恩的胸口中了一箭,腹股沟和锁骨下方也各吃一箭。尼弗迦德陆军元帅仰天倒在淤泥、紫菀丛和水池草丛里,被自己铠甲的重量拖向泥水深处。

见鬼,卡莱布·斯特拉顿是谁?他心想,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卡莱布……

充斥鲜血、淤泥与浑浊积水的楚特拉河漫过他的头顶,灌入他的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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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帐篷,想呼吸些新鲜空气。这时,她看到他坐在铁匠的木凳旁边。

“雅尔?”

他抬起目光。他的双眼空洞无神。

“爱若拉,”他翕动肿胀的嘴唇,费力地说,“你还好吗……”

“瞧你问的什么问题?”她立刻打断他的话,“我倒想问问,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我们把指挥官送过来……布罗尼伯总督……他受伤了……”

“你也受伤了!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哦,女神啊!你会流血过多而死的!”

雅尔凝视着她。爱若拉突然怀疑,他是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战斗打响了……”男孩牙齿打颤地说道,“我们必须像墙壁一样……坚守阵线……受轻伤的家伙,把受重伤的送到战地医院去。这是命令。”

“让我看看你的手。”

雅尔短促地叫喊一声,牙齿仿佛发烧般地打着架。爱若拉皱起眉头。

“我的天哪,你看起来很糟……雅尔,雅尔……南尼克嬷嬷会生气的……跟我来。”

走进帐篷,闻到那股恶臭时,她发现他脸色发白,步履蹒跚,于是赶紧扶住他。她注意到,他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术台,看着躺在上面的伤者,看着外科医师——那个突然跳起、连连跺脚、咒骂着把刮刀丢到地上的半身人。

“活见鬼!妈的!为什么?为什么?”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那是谁?”

“布罗尼伯总督,”雅尔用虚弱的嗓音说道。他直视前方,双眼无神。“我们的指挥官……我们坚守阵线。这是命令。就像墙壁。然后,梅尔菲被杀了……”

“铁锈先生,”爱若拉说,“这人是我的朋友……他受伤了……”

“他还能站着,”外科医师冷静地说,“而这位得做颅骨穿孔手术才行。这里没有偏心的余地……”

就在这时,雅尔极具戏剧性地昏了过去,倒在地上。半身人恼火地哼了一声。

“好吧,好吧,把他搬到手术台上。”他命令道,“哦,他的胳膊都碎了。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他的手没掉下来呢?难道是他的袖子?爱若拉,止血带。再系紧点儿!别光哭了!夏妮,把锯子给我!”

在令人厌恶的刺耳响声中,锯子划开了肘关节的断骨。雅尔恢复了意识,随即尖叫出声。那叫声尖厉而骇人,却相当短暂。因为在锯子锯断骨骼之后,他便再次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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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尼弗迦德的主力部队倒在了布伦纳战场的泥土和尘埃之中,帝国的这次北伐也戛然而止。算上被杀和被俘的将士,帝国损失兵力达到四万四千人。精英骑士的根基就此消亡,他们或在被俘期间死去,或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如军队的领袖:门诺·库霍恩、布莱班特、德·梅里斯-斯托克、凡·洛、泰康奈尔、艾格布拉杰,以及另一些在我们的文献中未曾记载姓名的人物。

布伦纳的确只是终结的开始,但它仍值得大书特书。因为如果胜利的一方未能善加利用这场战斗的成果,那它也将沦为构成大厦的一块小石头,其重要性也将变得微不足道。治安官约翰·纳塔利斯并未满足于一时的胜利,而是立刻发兵南方。亚当·潘葛拉特和茱莉娅·艾巴特马克率领部队发起一次奇袭,将前来增援库霍恩、但对兵败之事一无所知的第三军团的两个师打得溃不成军。听到这个消息,中央集团军的其他部队可耻地退回到雅鲁加河对岸,匆忙逃亡,弗尔泰斯特和纳塔利斯则紧追不舍。帝国军丢弃了辎重车队,以及他们打算用来攻打维吉玛、苟斯·维伦和诺维格瑞的所有攻城器械。

布伦纳之战仿佛一场雪崩——从高山一直涌向山谷,裹挟了越来越多的积雪,规模也在不断增加——给尼弗迦德人带来的损失也在扩大。维登集团军遭到史凯利格群岛的海盗和希达里斯的埃塞因王的攻击,一时间焦头烂额。在得知布伦纳的灾难,又听说弗尔泰斯特和约翰·纳塔利斯下达了强行军的命令之后,指挥官德·维特公爵立刻宣布撤退,仓皇逃往辛特拉,由此避免了兵力上的巨大损失。因为尼弗迦德军败北的消息已经传开,维登兴起了新的叛军势力,他们留下的部队就只剩下纳史特洛格堡、洛史洛格堡和波德洛格堡的守军。在辛特拉和约签订后,他们高举旗帜,不失尊严地离开了那三座要塞。

在此期间,布伦纳之战的消息传到了亚甸,让本来敌对的德马维王与亨赛特王联起手来,与尼弗迦德东部集团军对抗。指挥官阿达尔·爱普·达西无力对抗两位国王的联军,只能带领部队撤入庞塔尔山谷。再加上瑞达尼亚部队和米薇女王游击队的兵力——他们一直在敌人后方进行作战——联军迫使尼弗迦德撤到了艾德斯伯格。阿达尔·爱普·达西准备应战,却在命运的安排下突染重病:或许是因为变质的食物,他得了腹绞痛和腹泻,并在两天后痛苦地死去。德马维和亨赛特没有迟疑,径直对艾德斯伯格的尼弗迦德军发起了猛攻。数量占优、却无法反抗历史正义的尼弗迦德军遭到惨败。这一天,勇敢、斗志与技巧胜过了盲目与残忍。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门诺·库霍恩在布伦纳之战中的下场依然无人知晓。有人认为他和士兵们一起死去,他未经辨认的遗体正在某个普通的墓穴里安息。另一些人猜测他逃脱了战场,但他畏惧皇帝的怒火,不敢再返回尼弗迦德,于是去了布洛克莱昂森林,到树精那里寻求庇护,成了森林中的一名隐士,最后在悔恨中隐居多年,直至死去。

不过在平民中间,还流传着另一个说法:著名的元帅在战斗结束当晚回到了布伦纳战场,却无法忍受眼前的惨状,于是在一座山丘的山杨树上吊死了自己。从那天起,那座山丘就被人叫做绞架丘。据说每到夜晚,他的灵魂便会在战场徘徊、恸哭并高喊:“还我军团!”

“雅尔外公!雅尔外公!”

雅尔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雅尔外公!”他最小的外孙女尖声叫道。她是个活力充沛的六岁女孩,而且谢天谢地,长得像她母亲,也就是雅尔的女儿,而非他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