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50/64页)
“莎拉为什么不再写信给迪福尔一家?”爱德华问,“茱莉娅,依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爱德华。但是我会尽力调查清楚的。”
这些疑问日夜缠绕着我。不久后,我登上飞机,脑子里想的还是同一件事。
莎拉·史塔辛斯基是否还在人世?
我的妹妹夏拉有一头浅棕色的秀发,双眸湛蓝,酒窝甜美,还有遗传自母亲运动员般的体格。我们两姐妹站在泰泽克家族的女性成员之间,身高尤为突出,她们总是艳羡又不解:你们这些“美国女人”为什么这么高?是因为饮食、维生素,还是荷尔蒙不同?夏拉甚至比我还高,几次生产也没有影响到她强健苗条的体形。
夏拉在机场一看到我,立刻就知道我心里有事,并且无关乎我是否有孕在身,或正面临婚姻危机。开车进城途中,她的手机一路没停,不是她的助理,就是老板、委托人、孩子、保姆,甚至还有她住在长岛的前夫本,以及在亚特兰大出差的现任丈夫巴里。我见到她就满心欢喜,就算手机响个不停,我也毫不在意。只要能和她并肩而坐,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们回到她坐落在东八十一街的小豪宅,走进一尘不染的现代化厨房中,她给自己倒了杯白葡萄酒,顾虑到孕妇不宜饮酒,于是为我准备了一杯苹果汁。接下来,我立刻说出了整个故事。夏拉对法国所知不多,她的法文不好,唯一能流利应对的外文是西班牙文。对她而言,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军占领下的法国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她静坐聆听我细细解释何谓拘捕、集中营、前往波兰的火车,以及一九四二年七月巴黎的状况。我娓娓道出圣东日街公寓、莎拉和迈克尔的故事。
震惊之下,夏拉美丽的脸孔泛白,完全没碰白葡萄酒。她的手指紧压着嘴唇,不停摇头。我一路说到故事的尾声,说到莎拉在一九五五年由纽约寄出的卡片。
“天啊,”夏拉终于说话了,她飞快地啜了一口葡萄酒,“你是为了找她才回来的,没错吧?”
我点头。
“你要怎么开始?”
“记得吗,我在电话里告诉你一个名字:理查德·杰·雷斯福德。这是她丈夫的名字。”
“雷斯福德的几个字怎么写?”
我告诉她。
夏拉利落起身,拿起无线电话。
“你这是做什么?”我说。
她打个手势,要我安静。
“接线员吗?我要找纽约州的一个人,名字是理查德·杰·雷斯福德。是的,雷——斯——福——德。没有吗?好的,那么麻烦查查新泽西州好吗?……也没有……康涅狄格州呢?……好极了。好的,谢谢。请稍等。”
她在纸条上书写,然后献宝似的递给我。
“找到了。”她得意扬扬。
怎么可能!我看着纸条上的电话号码和地址。
理查德·杰·雷斯福德先生、夫人,康涅狄格州,罗克斯伯里镇雪宝路二二九九号。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太简单了吧。”
“罗克斯伯里镇,”夏拉若有所思地说,“不就在利奇菲尔德郡吗?你离开家后,我有个男朋友就是那里人,格雷格·坦纳,人挺可爱的,老爸是医生。罗克斯伯里镇是个不错的地方,离曼哈顿大约一百英里。”
我傻愣愣地坐在高脚凳上,无法相信寻找莎拉竟然会如此易如反掌。我才刚下飞机,还没和自己的女儿说话,就已经先找到了莎拉。她还活着,真是梦幻啊。
“但是,”我说,“我们怎么确定那是不是她?”
夏拉在桌边坐下,接上手提电脑的电源线,接着伸手到皮包中掏出眼镜架到鼻端。
“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我站到她身边,夏拉的手指头飞快地敲打键盘。
“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我十分惊讶。
“镇定点,”她继续噼啪敲打键盘。从她身后望去,我看到她已经连接上网络。
屏幕上出现:“康涅狄格州罗克斯伯里欢迎各位!通过以下链接,您可一窥本地的活动、盛事、人物、房地产信息。”
“好极了,正是我所要找的。”夏拉仔细研究屏幕,接着随手取走我夹在指尖的纸条,再次拿起电话,直接拨号。
这个进展未免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夏拉!等等!你究竟打算怎么说,天哪!”
她用手盖住话筒,一双蓝色眼睛露出坚定的眼神,从镜框后方瞪着我看。
“你信任我吧?”
她展现出律师的语气,坚定又自制。我只能点头,无计可施,开始慌张,起身在厨房里踱步,整理厨具设备和桌巾。
再等我一回头,只见她咧嘴一笑。
“也许你刚刚还是该喝点酒,别紧张啦,对方不会知道我的电话。”她突然竖起食指,指向电话,“晚安,嗯,请问是雷斯福德太太吗?”
她讲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变音是夏拉的拿手绝活。
“噢,对不起……她出门了是吗?”
雷斯福德太太不在家。这么说,对方家中真的有个雷斯福德太太。我继续听,仍然无法相信。
“是的,我是南街儿童纪念图书馆的莎伦·伯斯塔尔,想知道府上是否有兴趣来参加夏季第一次聚会,时间是八月二日……噢,我懂了。天哪,真遗憾。好的,女士。这个变化真令人遗憾。谢谢你,这位女士,再见。”
她挂掉电话,对我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如何?”我几乎说不出话。
“接电话的是理查德·雷斯福德的护士。雷斯福德老先生久病在床,需要特别照料,因此她每天下午都会过去。”
“那么,雷斯福德太太呢?”我失去耐性。
“马上会回家。”
我茫然地看着夏拉。
“所以呢?”我说,“我就这么直接过去吗?”
妹妹大笑。
“要不然呢?”
雪宝路二二九九号就在眼前,我熄掉引擎,坐在车里没动,湿冷的手掌放在膝头。
我坐在驾驶座上,就看到了栅门灰石柱头后方殖民地式建筑的房子。老屋的建筑年代应该在一九三〇年左右,比起我沿路看到的百万豪宅来说稍显逊色,但却充满品位以及和谐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