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县委书记患疾患穷 牛头岭械斗出命案(第7/10页)
那位叫罗总的,经人一夸,更得意了,说:“知道,知道李明桥不?新来的县长,他,他是,是我本家侄子,亲的……我让他往,往,往东,他他他,不敢往西……我让他掂,掂,掂皮鞋来,他不敢,不敢,掂拖鞋来……”
骆晓戈用胳膊肘捣捣李明桥,朝旁边的桌子努了努嘴,说:“你大伯在那儿呢,不上去敬个酒?”
李明桥白了骆晓戈一眼,没理她,仍旧埋头吃饭。
骆晓戈自顾自话,又来了一句:“奇了怪了,既然是本家,又是亲的,怎么一个姓罗,一个姓李?该不是你打小就过继给别的人家了吧?”
……
想想看,连他这个当县长的,都成了人家老板们茶余饭后揶揄的对象——也就是说,人家腰包里有钱,根本没把他这个代县长放在眼里——更遑论老百姓在这些人眼中的地位了,治安环境不差才怪呢。
李明桥臊得慌,更加坚定了他整顿矿山的决心。
牛头岭大规模的械斗事件,给李明桥提供了一线机会。他仔细琢磨了一下:石副省长来蓟原,是一个由头;矿山发生大规模群殴事件,打死了一名煤老板,这又是一个由头,两个由头加起来,李明桥想就此对这一带的矿山进行一次强制性的整顿。
要是放在平时,李明桥一旦提出整顿矿山,班子里肯定会有人跳出来反对,甚至惊动上面的个别领导也不一定。但这次,估计再没有谁敢跳出来提反对意见,因为,血淋淋的教训就在那儿摆着,借他仨胆他都不敢说个“不”字。
李明桥把自己的意见跟书记杜万清沟通了一下。杜万清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没有表示反对,但他强调:一方面,一定要就事论事,尽量不要扩大化;另一方面呢,矿山整顿明着要触动一部分人的切身利益,一旦发生冲突,或者出现僵持局面,要以说服教育为主,宜软不宜硬,万万不可激化矛盾。
李明桥表示同意。书记杜万清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很明显,一些非法小煤窑,窑主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钱,你把人家的矿井给封了,对方不跟你拼命才怪?这些窑主里面,可是不乏亡命之徒。
但李明桥打定了主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难度再大,困难再多,也要拼一把。这就跟割毒疮一样,你越怕疼,越不敢割,它就越能化脓,甚至会衍生出更多的脓疮;如果你咬着牙,狠着心一刀下去,把腐烂部位全给割掉了,说不定啊,这毒疮早都治愈了。
李明桥主持召开了一次“四大班子”联席会议,县委、人大、政府、政协等四套班子在家的领导统统出席。
在会上,李明桥明确提出,要把整顿矿山作为全县工作的重中之重来抓。他指出,矿山上的滥挖滥采、非法开采、监管力度不够,已经成为制约和影响全县经济、环境保护、治安环境等健康发展的重要因素,是大脓疮,必须把它一刀割掉。李明桥甚至打了一个官腔,他说,石副省长来蓟原视察,是一项艰巨的政治任务,我们必须给石副省长的视察,创造一个规范而有序的矿山环境。
会议决定:由煤炭管理局、国土资源局、安监局、公安局、工商局、电力公司等各部门,抽调具有实践经验、且熟悉煤矿安全生产法律法规的采掘、机电、通风、地质、防治水、安全等专业人员,组成蓟原县煤矿整顿(监管)检查小组。李明桥亲自挂帅,担任组长,常务副书记年长富和常务副县长黄志安担任副组长,其他相关部委局的头头担任组员,针对矿山上存在的一系列问题,做一次大彻查:凡是存在安全隐患的矿井,责成有关部门吊销其相关证照,坚决停业整顿;凡是无证照、非法开采的小煤窑,一经查实,必须在限定的时间段内,拆除其主副井提升运煤系统的动力设备,遣退从业人员,公安部门停供并清缴火工品,供电部门停止动力供电,监管单位派专人24小时逐矿盯守,确保不再具备生产条件,直至最后完成关闭矿井工作。
在会议进行的过程中,李明桥发现,与会人员的表情各异,有的人满脸惊惧,有的人眉头紧蹙,有的人低头窃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李明桥知道,在四大班子的成员里面,有相当一部分领导干部,在一些煤炭企业里面明里暗里地拥有股份,甚至有个别领导,自家就开得有煤窑。
这是一张网,一张密而结实的网,用于连接这张网的,就是煤炭产业,能够攫取高额利润的矿山资源,以及个别官员们手中的权力——一些老板,借助官员们手中的权力,谋求利益的最大化和最快化;而这些官员们,则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换取物质利益。归根到底,这都是煤炭惹的祸,由煤炭产业形成的利益链条上,个别政府官员充当了这个链条中的一环。
李明桥现在准备做的,就是要把这张密实的网撕开一道明显的口子,把这道环环相扣的利益链条,拦腰砍断!
4
煤矿上出事情,最恼火的自然是郝国光。身为煤炭局长,矿山上一有风吹草动,第一责任人肯定是他。更要命的是,这次上百人的械斗事件,肇事一方,竟然是自己的公司——华光煤业公司名义上的总经理虽然是刁富贵,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公司背后真正的大老板,实际上是他郝国光夫妻俩。
出事以后,刁富贵最先蹿到了自己家里,找他姐刁月华。刁月华毕竟是女人家,一听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还打死了人,吓得双腿直打嗦,说话上下嘴唇都碰不到一起,连连说:“老郝,你说咋办……老郝,你说咋办?”
这个时候,不管是郝国光,还是刁月华,都顾不上夫妻之间的冷战了,他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共同面对这场“飞来的横祸”——对他们夫妻而言,刁富贵招惹的这场“祸事”,无疑是凭空飞来的。郝国光虽然是煤炭局长,但在牛头岭开矿的老板,哪个是省油的灯?各有各的门道,各有各的路数,高姓老板和马姓老板虽然公司规模小,又哪里是好招惹的了?公司是他们夫妻俩人的公司,总经理刁富贵出事情,就意味着公司出事情;公司出事情,想想看,他们夫妻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郝国光很生气。 他真是急了,张口就骂刁富贵狗肉不上台盘,没出息。
刁富贵不敢顶嘴,只是嘴里嘟囔着说:“我怎么知道那姓高的这么不经打……”
刁月华这次没敢给弟弟护短,用手指头戳着刁富贵的脑门,拖着哭腔说:“你呀,你呀,你个浑小子,闯这么大的祸?挖煤就挖煤,赚钱就赚钱,怎么挖到人家的坑道里面去了?还打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