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年1月21日(第4/7页)
“他们米尔班克的以为我是个寡妇,我曾跟您说,我以前是佣人。小姐,这些都不是实话。我嫁过人,丈夫没有死——至少据我所知没有死。我很多年没有见他了。我嫁他的时候年纪轻,后来后悔了,再后来,我遇上了另一个男人,是个绅士!他似乎更爱我。我和我丈夫有两个女儿,我也很关心她们。然后我又怀上了,小姐,我也觉得很羞耻,孩子是那个绅士的……”
她说那个绅士离开了她,她的丈夫打她,把她赶出门,不让她见女儿。她对腹里的孩子动了恶念。后来在米尔班克,她从没训诫过那些可怜的弑婴女犯。上帝知道,她曾经差点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她打了个战。我依旧看着她,不说话。
“那时我过得非常苦,”她继续说,“我很低落。但孩子生下来,我疼爱得不得了!他是早产儿,体质很弱,要是我稍加伤害,他大概就会没命。但是他活了下来。我为了他,拼命干活。您瞧,我一点也不关心自己。我在恶劣的工作场所里,没日没夜地工作,都是为了他,”她吞咽了下,“但是……”但是,他四岁的时候,还是死了。她觉得她的生命也结束了,“普赖尔小姐,您以后会懂,您最爱的人被夺走后,是什么滋味。”她在更糟糕的地方又打了些零工。她说就是让她在地狱劳作,她也不介意……
一个她认识的姑娘向她提到米尔班克。由于没人肯做那活儿,所以薪水不菲。她说,有伙食,有生了火、带椅子的房间,她心满意足。一开始,里面的囚犯看起来一模一样。“哪怕是她,小姐,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过了一个月,有一天,她摸着我的脸颊问:‘您为什么那么难过,您不知道他正看着您吗?见您在本该快乐的时候哭,他也在流泪哪。’她把我吓得啊!我从没听说过什么通灵术。那时,我也不知道她有这个天赋……”
我颤抖了。她歪着头看我,“没有人像我俩那么清楚她的本事,是吗,小姐?每次我去看她,她都会为我捎点话。他晚上来找她——他是个大孩子,快八岁了!我真希望能看他一眼啊!她对我多好啊!我多爱她啊,也帮了她许多忙,做了些可能不应该做的事……您懂的……都是为了我的孩子啊……然后您来了,哦!我多么嫉妒啊!我真受不了看到您和她在一起!但是,她说她有力量,把我儿子甜蜜的话捎给我,她也能把您父亲的话带给您。”
我如一尊石雕般毫无生气地问:“她跟你这么说的?”
“她说您经常去看她,想听他捎来什么话。打您来看她以后,我儿子来得更加频繁了!他由她的嘴,递来吻,他带给我——哦,普赖尔小姐,那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他带给我这个,让我可以一直带在身边。”她把手伸到领子里,拉着一根金链。
我胸口痉挛,石雕般僵硬的四肢似乎终于碎裂了,我所有的力气、我的生命、我的爱、我的希望——都消散了,我一无所有了。那以前,我还在想:她撒谎,她疯了,都是胡说——塞利娜一来,一切就讲通了!她把挂坠盒摘下来,捧在手里,不吝溢美之词。她泪眼婆娑,容光焕发。
“看,”她给我看海伦的浅发,“天使在天堂里从他的小脑袋上剪的!”
我号啕大哭,她以为我在为她死去的孩子哭,“普赖尔小姐!想到他去囚室把这绺头发给她,想到他和她执着手,亲吻她的脸颊,让她把吻带给我——哦,握着他的手,我的心痛啊!”她合上挂坠盒,塞进衣服,拍了拍。我去了那么多趟监狱,原来挂坠盒一直在那儿,就在她的胸口挂着。
后来,塞利娜说她有办法,但不能在米尔班克的监狱里做。杰尔夫太太首先需要帮她出来,然后她就能把她的孩子带来。她发誓,会把孩子带到杰尔夫太太的住所。
她只要等待一晚,天亮以前,塞利娜就会来。
“您千万不要觉得我帮了她,普赖尔小姐,我真的不是在帮她!我还能怎么办?要是我不让我的孩子来……她说他在的地方有很多女士,她们很乐意照顾一个没娘的孩子。小姐,她边哭边跟我说的。她心肠那么好,不应该被关在米尔班克!您自己不也是这么对里德利小姐说的吗?哦!里德利小姐!我怕死她了!我怕她会抓到我,抓到我接受我孩子的吻,怕她发现我对女囚心慈手软,把我转移去别的地方。”
我说:“塞利娜不肯去富勒姆的那次,原来是为了你。为了你,她打了布鲁尔小姐……为了你,她在黑牢里受苦受难。”
她带着些怪诞的谦虚,又垂下头,发现要失去塞利娜时,她难过得无以复加,后来听说布鲁尔小姐受了伤,她又难过,又心怀感激……哦,满怀羞耻,但心怀感激!
“但现在,”她抬起那双清澈、黝黑、不加掩饰的眼睛看着我,“但现在,想到要经过她从前的囚室,却看到另外一个女人坐在里面,多艰难啊!”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怎么能这么说?塞利娜现在就在她那儿,她怎么还能那么想?
“在我这儿?”她摇头,问我什么意思?我觉得她来这里是什么目的?“她没有来,根本没有!我等了一夜,守了一夜,她根本没有出现!”
但是,她们是一起离开监狱的啊!她摇头说,在大门口,她们就分开了,塞利娜一个人走的。“她说她有东西要取,有了那些东西,她可以更顺利地把我的孩子带来。她说我只要等着守着,她会把他带来。我等啊等,最后确定他们一定是把她抓了回去。除了去米尔班克找她,我还能怎么办?结果他们根本没有抓到她,我也没有听到她的一点风声,没有得到一点迹象,什么也没有。我好怕,小姐,好为她担心,为自己担心,为我亲爱的孩子担心!我简直要怕死了,普赖尔小姐!”
我早已起身,听到这里,我靠在爸爸的书桌上,背对她。她的话里还是有讲不通的地方。她说塞利娜待在米尔班克是为了她能放自己出去。但是,我明明在黑暗里多次感觉到塞利娜就在我身边啊。塞利娜知道那些我除了这本日记外从没告诉过其他人的事情。她吻过杰尔夫太太,但她给我送来花束啊。她给我送来颈圈和头发。我们灵肉相契——我是她的灵契啊。我们本就相连,来自同一块晶莹之物。
我说:“她对你撒谎了,杰尔夫太太。她对我们俩都撒谎了。但我想,要是我们找得到她,她会给我们一个解释。她那么做,总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你想得出来吗,她可能会去哪儿,谁会收留她。”
她点点头,说就是因为想到这个,才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