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4(第8/10页)

“坏女人?”培根护士说着,转过头来,“我可知道谁是坏女人。全都上床去,快点!快点!上帝保佑,这日子真累!”

她像个发动机似的嘟囔个不停。这儿所有的护士都这样。但我们却要保持安静,我们要躺着不能动。要是我们动弹,她们就会过来掐我们打我们——“你,莫德,”第一个晚上,我翻了个身,培根护士就说,“不准动!”

她自己坐在那儿看书,灯光照着我的眼睛。甚至在几个钟头后,她放下杂志,脱了衣服上床后,还把灯留在那儿点着,这样她就可以一眼看见谁在夜里不老实。她一倒下就睡着,还扯着呼噜。她的呼噜声就像锉刀磨铁的声音,这让我无比想家。

她带着钥匙上床,睡觉的时候把钥匙链子套在脖子上。

我睡在床上,手里握着莫德的手套,时不时把一只手指尖放到嘴边,想象莫德柔软的手指还在里面,我狠狠地咬着。

但最后,我还是睡了。第二天早晨当斯彼勒护士陪着医生们来巡房时,我已经准备好了。

“里弗斯太太,你好吗?”克里斯蒂医生给了贝蒂糖,看完普赖斯太太和威尔逊小姐后,对我说。

“我头脑相当清醒。”我说。

他看了看手表,“很好!”

“克里斯蒂医生,我求您——”

我低下头,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把我的故事又说了一遍——我不是莫德·里弗斯;因为一个可怕的骗局我才进了她家;理查德·里弗斯把我弄到布莱尔当了莫德的贴身女仆,这样我就能帮着哄骗莫德跟他结婚;然后把莫德说成是疯子。然后,他们怎么出卖了我,弄到了她的财产,然后他俩自己吞了。

“他们对我出老千,”我说,“他们对您也出了老千!他们正笑话您呢!您不相信我吗?从布莱尔随便找个人来!把他们结婚那个教堂的牧师找来!把教堂那本登记簿找来——你会看到他们的名字,在他们名字旁边,就是我的!”

他揉揉眼睛。“你的名字,”他说,“苏珊——现在你姓什么?程德?”

“苏珊——不是!”我说,“那本子上不是,那本子上是苏珊·史密斯。”

“又成苏珊·史密斯了!”

“只是在那本子上,他们让我这么写的。他教我写的!你还不明白吗?”

说到现在,我几乎哭了起来。克里斯蒂医生板起了脸。“我让你说得太多,”他说,“你越来越兴奋了。我们不能这样。我们必须让你时刻保持镇静。你这些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上帝啊,这些全是真事儿!”

“是胡思乱想,里弗斯太太。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些话!可怕的骗局?笑话我们的骗子们?被偷的财产,被说成是疯子的姑娘?编得真是耸人听闻啊!你这个病的名字,叫过度审美症。你就是被纵容,过度沉湎于文学,使你的想象器官过热发炎了。”

“过热发炎?”我说,“沉湎?文学?”

“你书读得太多了。”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上帝啊,”最后,当他转过身去,我说,“我要是能认识两个字也好啊!还有写字——给我一支笔,我给你写我的名字,那就是我能写的所有字了。就算你让我坐下来写一年,我也只会写那个。”

他正往门走去,格雷夫斯医生紧跟在他身边。我的声音中断了,因为斯彼勒护士抓住了我,不让我跟着他们。“你胆子不小,”她说,“敢追着医生嚷嚷!别乱动!你再闹就该关垫子房了,是吧,克里斯蒂医生?”

但是,听到我的话克里斯蒂医生在门口转过身来,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我,手摸着胡子。他看了一眼格雷夫斯医生,然后轻声说:

“这可以展示出妄想症的程度,甚至可能刺激她,从妄想症中解脱出来。你说怎么样?好,从本子里取一张纸给我,斯彼勒护士,放开里弗斯太太。里弗斯太太——”他回到我身边,把格雷夫斯医生从笔记本里撕下的那一小片纸递给我。然后他从兜里掏出一支铅笔,正要递给我。

“注意她,先生!”斯彼勒护士看见铅笔尖说,“这家伙心眼多着呢!”

“好,我注意着她的,”他回答说,“但我不觉得她要害我们。对吧,里弗斯太太?”

“对的,先生。”我说。我接过铅笔,手在发抖。他观察着我。

“我认为你能拿得更稳点吧。”他说。

我把笔在手里转了转,笔掉了,我把它捡起来。“注意!注意!”斯彼勒护士又说,随时准备扑过来逮住我。

“我不习惯拿笔。”我说。

克里斯蒂医生点点头。“我认为你是习惯的。来吧,在纸上写一行字看看。”

“我不会。”我说。

“你当然会了。你在床上坐好,把纸平放在腿上,我们就是这样写字的,不是吗?你知道的。好了,把你的名字写出来。至少你会写这个吧,你刚才跟我们说的。写吧。”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写了。铅笔头把纸戳破了。克里斯蒂医生在一边看着,我写完后,他把纸拿去给格雷夫斯医生看。他们皱起了眉头。

“你写的是苏珊,”克里斯蒂医生说,“为什么?”

“这是我名字啊。”

“你写得很差。你是故意的吗?这儿,”他把纸还给我,“按我刚才说的要求,写一行字。”

“我不会写。我不会写啊!”

“你会写的。要不就写一个词吧。写这个:斑点44。”

我摇头。

“快点,”他说,“这个字不难,而且你认识第一个字母,我们刚才见你写出来了。”

我又犹豫了。然后,我被他盯得实在受不了,还有在他后面的格雷夫斯医生、斯彼勒护士、培根护士,甚至普赖斯太太和威尔逊小姐,都歪着脑袋等着看,我写了一个S,然后在后面乱画一气。这个词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大。

“你用力太重。”克里斯蒂医生说。

“是吗?”

“是的,你自己知道。你写的字母都散了架,完全乱七八糟。这个是什么字母?我看,是你自己造出来的吧?好了,你舅舅——我相信他是位学者——会认可自己的助手写出这样的东西?这事我能相信吗?”

我的机会来了。我颤抖,然后迎着克里斯蒂医生的目光,尽量镇定地说:

“我没有什么舅舅。您说的是李老先生吧,我敢肯定,他的外甥女莫德写得一手好字,但是,您要知道,我不是她。”

他的手轻轻敲着下巴。

“因为,”他说,“你是苏珊·史密斯,或苏珊·程德。”

我又发抖了,我说,“是的,先生!”

他沉默了。我想,成功了!欣慰得差点没晕过去。然后他转向格雷夫斯医生,摇了摇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