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将当铺的生意做到全省!(第10/14页)
丁二朝奉一愣,再翻几页还是如此,记的都是各地施主布施的银钱物件,而且簿子上的墨迹虽然新,但是记的都是几十年前的旧账,看来是老册新抄。他一转念就明白了,当铺借僧舍作为临时账房,一间屋子劈开两半,左边的桌子放的是佛寺册簿,右边的桌子才是当铺的账册,想必是那个新来的学徒弄错了。丁二朝奉哑然失笑,正要唤伙计过来斥他毛手毛脚,让把册子重新拿过,忽然一行文字吸引了他的目光:“乙未年六月初六,太谷县泰裕丰掌柜王天贵敬献大莲花缸一口,佛前不灭明灯一盏。”
丁二朝奉自从那日为祝晟出头,冲口得罪了王天贵,几次见他对自己目光阴寒,知道这位大掌柜睚眦必报,早晚有一天会找自己算账,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所以他对王天贵的名字很是在意。而且他发现,“乙未六月初六”这个日子好像也不陌生,“那是二十五年前……”他努力想着,拍了几下额头,终于恍然间想起来了。
“那不是祝大朝奉的老父忌日吗!”
他想到了这一点,忽然之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遽然起身,拿着这本册子翻了几翻,就见上面记的都是乙未年的布施记录,却再无王天贵的名字。他脚步匆匆来到账房,不去自家的桌案,却来到放无边寺册簿的桌前,伸手捡了几件,找出乙未年后的簿子,开始翻查起来。
“丁施主。”这房中的抄写和尚已经与他相熟,笑着问道,“你这可拿错了,当铺册子在那边呢。”
“我知道,我要查些东西,你们自去忙,不必管我。”
和尚不知道他要查什么,反正也不关己事,于是便只管伏案抄写。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嗤”的一声,抬头看时丁二朝奉正从册簿上扯下一页纸来。几个和尚同时大惊,“丁施主,这是底册,撕不得。”
丁二朝奉恍若未闻,接连又从几本泛黄的簿子上撕下了几页纸,然后转身向外就走,任那些和尚如何叫喊,并不回头。
“大朝奉,您看懂了没有?”丁二朝奉指了指桌上的那几页纸,“这不是全部的抄录,我只拿了其中的四页,但已经是明明白白了。王天贵这老小子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王八蛋!”他方才离了无边寺,直奔本店来找祝晟,将其请入后院房中,把自己在寺院里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祝晟眯缝着眼睛,一张一张看着那几页纸写着“某年某月某日,王天贵敬献灯油灯盏”的纸,特别是那张“乙未年”的记录,让他盯视了许久。
“这一张是毫无可疑的吧。”丁二朝奉说,“令尊就是那一年被王天贵坑害丢了买卖,这才一病不起,当天他就往无边寺的佛祖宝座前送了一盏不灭莲花灯供奉,这不是做贼心虚怕遭恶报又是什么!”
“还有这张。”他又拣出一张,“全县都知道,卖羊肉的高老五欠了他票号里的债,苦苦哀求延期一月,他非要收人家赖以为生的羊肉床子抵债,高老五一家三口这才喝了耗子药。第二天他又往寺里送了三盏灯!”
“去年枯河发水,死了那么多乞丐,有传闻说是王天贵下的毒手,我还不信,无冤无仇弄死那么多乞丐做什么?可是您看看,就在那几天,他在无边寺写了一笔二百两银子的缘簿,还送了三口莲花缸,点了二十几盏灯。这都是再清楚不过的自画供状啊!”丁二朝奉用手指连连敲着桌面,也不知是气是怕还是激动,身子有些微微发抖。
祝晟皱着眉头沉吟不语,开口问道:“你打算告他?”
“我……”丁二朝奉原本是想和大朝奉商量此事,祝晟这一问,他忽然间做了决定:“我一定要告,一是为大朝奉你出口气,二来高老五是我表弟,他的儿子是独苗啊,死得这么惨……”
“可他是仰药自尽的。”祝晟截住他的话,“我父亲也是病亡,至于那些乞丐之死,早已时过境迁,留下的都是些没根没梢的传言。”
丁二朝奉本来一腔热血,见祝晟神态冷淡,不由得愣了一愣:“您、您不赞成我告?”
“没有证据,就凭这样几页轻飘飘的纸,想告垮王天贵这条老狐狸,那是痴心妄想。”
“有!我有证据!”丁二朝奉一听这话,拿起了最后一页从无边寺册簿上撕下的纸。
“这也是去年的缘簿上扯下来的,上面记着王天贵在大寒之日往无边寺送了几百盏莲花灯,而且还无缘无故请僧人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咒,说是怜惜孤魂野鬼寒冬腊月无家可归。看起来好心,可要是把这事儿和方才那几件事儿连在一起看……大朝奉,您还记不记得,去年秋收到入冬之间,咱们县哪儿一下子死了好几百人?”
祝晟想了想,猛然记了起来,脱口而出道:“油芦沟村的那场瘟疫!”
“正是!”
“可那瘟疫是天灾,与王天贵有什么关系?”
“您别忘了,县里向省里请赈,买米买药做成药粥施给村民,结果全不见效,依然死了那么多人。当时年底正赶上藩库封账盘查,于是代藩库垫这笔银子并且经手买药施粥的就是泰裕丰!”
祝晟动容道:“你是说他吞了一笔银子,然后……”他话没说完,已是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丁二朝奉点点头:“您现在知道他的心比锅底还黑了吧!这种昧心钱他也敢赚,真是罔顾天理人情。我就不为别的,只为这一件事也要告倒他!”丁二朝奉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他发觉王天贵的凶狠毒辣超出常情之后,原本心里的担忧已经变成了莫大的恐惧,自己得罪了这大恶人,将来的下场只怕不会好过表亲高老五和那些乞丐。要光是自己也还罢了,眼下孩子即将出世,一落地就要面对如此凶险,丁二朝奉一念及此,心像油烹一般。他铁了心要告倒王天贵,说是为了祝晟、为了表亲、为了那些乞丐和村民,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要保全自己的孩子。
“我还是那句话,这些都是臆测,做不得准。王天贵与陈知县是拜把兄弟,堂上不会准你这种没有实据的状子。”
“我也不敢到县里去告。”丁二朝奉声音有些发闷,“不过大清朝总该还有清官吧,我直接告到省里臬司衙门去,省里不行就告到京里御史衙门。这事儿明摆着如此可疑,只要派人下来追查,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就怕没人去捅这层窗户纸。”
祝晟连连摇头:“难,难哪。”
丁二朝奉道:“说句实话,我也怕这王天贵,但是与虎为邻,你不去打虎,老虎早晚有一天要来吃你,所以我这一次是下了决心。”
祝晟不禁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二人相处已有十几年,没想到丁二朝奉平日不吭不哈,居然还有这份胆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