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如同黑夜后是晨曦(第9/12页)
阿瑟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伸手到上衣右边的口袋里去掏手机,可是,他的上衣右边原来口袋的位置,现在已经是空空如也。
眼睛绑着看不见,他只能大概估摸着时间。保罗肯定要大发雷霆了,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某个时候,他也曾经担心会让保罗大发脾气,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已经记不起来了。阿瑟站起身,摸索着向急诊室接待处靠近。贝蒂看见他,赶快走了过来。
“您不至于吧!”
“我对医院有恐惧感。”
“好吧,您既然已经过来了,那就顺便填一下入院情况表吧。您以前来过我们医院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阿瑟有点慌,靠在接待处的柜台边上。
“因为,如果您的资料已经录入了我们医院的系统,那么现在填入院表就可以快很多了。”
阿瑟给出了否定的回答。贝蒂对于别人的模样往往有比较深的记忆,尽管面前这人蒙着眼睛,但他脸上的轮廓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熟悉。会不会,她曾经在某个别的地方遇见过他呢?唉,不管他了,这并不重要,她现在有大把的事情要做,还顾不上去想这个。
阿瑟想回家,在这里已经等得够久了,他只想把脸上的绷带取下来。
“您现在很忙,而我,自己感觉真的很好。”他说道,“我要回家。”
贝蒂一把拽住他那还没有经过处理的一双手。
“您倒是试试看!”
“我就是走了又会有什么风险呢?”阿瑟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她给逗乐了。
“未来的6到12个月里,您哪怕是感受到任何一点点不舒服,只要是真的需要相关医疗救护,您都可以启动保险条款,不用自己给钱!但是,您如果跨出这里半步,哪怕只是去外面抽一根烟,我都会马上把您的入院表打回去,还要在上面注明这是因为您拒绝接受我们的医疗检查。这样的话,以后您哪怕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牙痛,如果去找保险公司,人家也会跟您讲:我们无能为力,您到别家去问吧。”
“我又不抽烟!”阿瑟回答完毕,重新把他的胳膊搭到了柜台上。
“我也知道,一直待在黑暗里,这挺让人焦心的。不过,您还是要耐心一点。瞧,医生来了,她刚刚从您背后那个电梯里面走出来。”
劳伦走向接待处。自从离开玛西亚的房间以来,她就再也没能说一句话。她从护士的手里接过了病人的档案,然后挽起阿瑟的胳膊,把他带向4号诊室,一边走一边看着救护车医生留下的诊疗记录。走进房间,她拉上帘子,扶着他在床上躺了下来。等他安顿好以后,她就开始一圈一圈地拆他头上绑着的绷带。
“您暂时还是闭着眼睛吧。”她说。
她语气平静地从嘴巴里蹦出来的这几个简简单单的词,却已经足以让阿瑟的心开始疯狂跳动。她从他的眼上取下那两块纱布,掀起他的眼帘,用生理盐水冲刷着他的眼睛。
“您感到哪里不舒服吗?”
“没。”
“您有没有觉得有玻璃碎片掉到眼睛里面了呢?”
“完全没有。是救护车上的医生觉得有这么一回事,我自己真的感觉完全没问题。”
“他做得对。您现在可以动一动眼睛了!”
还要再等几秒钟,眼睛里面的液体才能排出去。当阿瑟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的心跳得就更厉害了。那一天,他在莉莉坟前许下的愿望,刚刚终于实现了。
“您还好吗?”劳伦注意到她的病人脸色发白,于是问道。
“还好。”他觉得喉头一阵发紧。
“您放松一点啊!”
劳伦倾下身靠近他,透过放大镜查看他的眼角。当她在做这些检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庞挨得那么近,他们的嘴唇几乎都快要碰到了。
“眼睛里应该是绝对没问题了,您的运气还真不错呢!”
阿瑟没做任何表示……
“您没有昏厥吧?”
“到现在为止,暂时还没有!”
“您这是在开玩笑吗?”
“看来不太成功啊。”
“有没有感到头痛呢?”
“也没有。”
劳伦把手伸到阿瑟的背上,摸着他的脊柱看有没有问题。
“这里不会痛吧?”
“完全没有。”
“您的嘴唇有一大块瘀血。张开嘴!”
“必须得这样吗?”
“对,既然我刚才给您下了这个指令。”
阿瑟乖乖执行了指令。劳伦拿出了她的医用小手电。
“啊哈,要想缝好您的伤口,这里面至少要开五个洞啊。”
“有这么严重?”
“我这也是开玩笑!您只要在接下来的四天里,每天到医院来洗洗嘴巴里的创口就可以了。”
她给他额头的伤口消了毒,用医疗胶水把创口周边破损的地方黏合起来,然后拉出抽屉,撕开一个绷带包装,剪了一块贴在他的伤口上。
“有一点粘到眉毛了。您以后撕下胶布的时候可能会感到有点疼。至于其他的,都是些小伤,很快就能自己愈合的。我会给您开一些广谱抗生素,以防万一嘛。”
阿瑟扣上了衬衣的袖口,站起来对劳伦表示感谢。
“别急啊。”她把他推到做检查的台子前说,“我还得量一下您的血压。”
她从墙边的支架上取下了测量仪器,然后把皮套缠到了阿瑟的手臂上。这个血压计是自动的,皮套很有节奏地收紧,放松。几秒钟之后,已经有数字显示在检查台顶端的液晶屏上。
“您时常会心跳过速吗?”劳伦问。
“没有。”阿瑟答道,神情很不自然。
“但是您这问题很严重啊,您的心跳已经超过每分钟120下,血压也有18千帕10,对于一个像您这样年纪的男子来讲,这两个数字都太高了啊!”
阿瑟看着劳伦,真想说出藏在他心底的那个真正理由。
“我老是怀疑自己有病,所以一到医院就会很害怕。”
“我的前男友只要一看到我的白大褂,就忍不住要翻白眼。”
“您的前男友?”
“哦,这没什么关系。”
“那您的现任男友呢,他能受得了您的听诊器吗?”
“我还是希望您能去心脏病科看一下,如果您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您找一个医生过来。”
“没什么用的。”阿瑟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嗯,在医院里面倒是第一次。平常我在准备‘大考’的时候,心跳得也蛮厉害的,我比较容易怯场呢。”
“您是干什么职业的啊,竟然还要参加大考?”劳伦感到挺有趣的,一边开着处方一边问道。
阿瑟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借着她正在专心写处方的工夫,他静静地,专心地看着她。劳伦一点也没有变,嗯,可能就是发型略有不同了吧。当初他曾经那么爱看她额头的那一道伤疤,如今它却几乎消失不见了。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难以名状,充满了自信。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讲着话,脸上泛出各种神情,每一个都那么清晰可辨、触手可及,爱神丘比特射出的箭又一次推开了他的心扉。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令他想起了昔日美好的回忆。这个世界上,人真的有可能思念另一个人到这般田地吗?手臂上的皮套又鼓了起来,很快电子屏上显示出一行新的数据。劳伦抬起头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