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二致的抉择(第10/22页)

保罗显得十分尴尬,不停地轻声咳嗽。费斯坦在通话器里请劳伦去他那边一趟。

“我已经进入了消毒区。”她表示抗议,“而且我知道您想要跟我说些什么!”

“你觉得我这么大半夜地爬起来,跑到这里,就仅仅是为了骂你一顿吗?我这是要跟你协商一下手术的流程,赶紧过来,这是命令!”

劳伦噼里啪啦地脱下手套,走出了手术室,只留下保罗一个人在那里陪着阿瑟。

“重症监护医师是哪一位?”术前准备室的滑门刚刚顺着导轨滑向两边,她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去。

“我还以为就是这位医生,跟你在一起那个!”

“不,不是他。”劳伦眼睛垂下来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道。

“诺玛会负责的,她几分钟之后就能赶过来跟我们会合。好吧,你成功地在大半夜召集了一整队人马过来,可千万别告诉我,这是一台割阑尾的手术啊。”

劳伦的脸上放松了下来,她把一只手搁在她的老教授肩膀上。

“颅脑穿刺,目标是移除脑部硬膜下血肿。”

“渗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19点。然后可能是到了21点左右,由于病人服用了大量的阿司匹林,渗血量大大增加了。”

费斯坦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凌晨4点钟。

“你觉得病人有多大的希望康复?”

“做CT扫描的医生态度比较乐观。”

“我问的不是他的意见,而是你怎么看!”

“坦白地跟您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么晚把您喊起来还是值得的。”

“好吧,如果你不能把他救回来,那我可就要怪你的直觉了。CT胶片在哪里?”

“已经输入了神经导航仪。手术野18也标出来了,相关数据和影像会通过医学数字成像系统传送,我还启动了心电图机,初步设定了手术流程。”

“好,那我们可以在一刻钟之内开始手术。你能挺得住吗?”教授一边穿着手术服一边问道。

“请准确说明您这个问题具体的指向!”劳伦帮他在背后系上了扣子,语气却一点也不客气。

“我指的是你应该很累了。”

“您真是够固执的!”她嘟囔着说,从衣橱里又拿了一对无菌手套出来。

“如果我掌管着一家航空公司,我当然会担心我的飞行员是不是足够精神。”

“您别担心,我的两只脚都好好地待在地上呢。”

“那么,现在在手术室里的这个外科医生到底是谁?手术帽底下的那个面孔,我好像不认识啊。”费斯坦举起双手问道。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她感到有点尴尬,“他马上就走,来这里只是帮帮忙而已。”

“他的专业是什么?今天晚上我们人手不太充足,不管谁来帮忙,我们都欢迎。”

“他是心理科医生!”

费斯坦愣在了那里。就在这个时候,诺玛走进了术前准备室。她给教授穿上了手套,还帮他整理了一下手术服。这位护士姑娘看着老教授风度翩翩的样子,一脸的陶醉。费斯坦把嘴凑到他的学生耳朵旁边,低声说道:

“她觉得我老了以后越来越像肖恩·康纳利了。”

就算是隔着外科医生的口罩,劳伦仿佛都能看到此刻他脸上泛起的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著名的重症监护医师劳伦佐·格拉雷利大力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是大学附属医院研究中心的教授,在加利福尼亚已经待了20年,讲话时从来都是那么优雅,如阳光一般灿烂,让人一下子就能联想到他身上意大利威尼斯人的血统。

“哎,”他夸张地张开双臂大声嚷嚷,“究竟是什么事这么紧急,连等一下都不行啊?”

医疗团队的成员纷纷进入了手术室。令保罗感到十分惊诧的是,每一个人走进来的时候都会喊他医生,跟他打招呼。劳伦冲他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离开,可是,就在他走向门口的时候,麻醉师却喊住了他,请他帮忙准备静脉输液的药包。一时之间,豆大的汗珠顺着保罗的手术帽边沿不停往下淌,格拉雷利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疑惑。

“就算是我的小指头尖都能感觉得到,您好像已经提前热好身了啊,我亲爱的同事。”

保罗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他颤抖着手举起血浆包,挂到了输液支架上。另一边厢,劳伦通过电脑展示着病人脑部CT扫描不同角度的截层图,向医疗组其他成员很快地介绍了一下相关情况。

“我们等到颅内血压降下来以后,再进行一次超声波扫描,看看情况怎么样。”

费斯坦转身离开电脑屏幕,向病人走了过去。当看到阿瑟的面孔时,他不禁往后倒退了一步,心里在感谢上苍,幸亏戴着外科手术的口罩,别人看不到他脸上此刻的模样。

“没事吧?”诺玛感受到了教授心中的涟漪。

费斯坦离开了手术台。

“这个年轻人怎么会来到我们医院的?”

“这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情,我猜您可能不会那么容易相信的。”劳伦说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接下来有足够的时间听你讲故事。”他在神经导航仪后面落座,对劳伦坚持着自己的要求。

劳伦于是讲述了阿瑟回家后病情加重,在一片混乱当中被第二次送往急诊室的经历,而这一次很不幸,他去的是圣佩德罗信使医院,落入了布里松的手中。

“为什么你在第一次给病人做诊断的时候,没有更深入地看一看他的神经系统是否有问题?”费斯坦一边检查着他面前仪器的状况,一边问道。

“病人头部没有外伤,不存在失去意识的状况,运动神经方面的数据看起来也挺不错的。一直以来给我们的命令不就是要尽量减少昂贵而又没有什么用处的医疗检查开支嘛……”

“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乐于服从命令的人。可别告诉我说,你今天突然就决定从此洗心革面要做乖乖女了,这还真的算不上是你改写人生的好机会呢!”

“我当时完全没有要为病人感到担心的理由。”

“那么,布里松……”

“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劳伦抢着说。

“他就这么让你带走了他的病人?”

“也不完全是这么回事……”

保罗故意发出了一阵强烈的咳嗽。手术室里所有的人都看着他。格拉雷利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走到他身边轻拍着他的后背。

“您确定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吗,亲爱的同事?”

保罗对他面前的这位麻醉师点了一下头,然后走开了。

“啊,这真是个好消息!”格拉雷利喊道,“既然您对这一点非常有信心,那么如果您能够控制好自己,不让这间屋子里到处都飘着您的伤寒病菌的话,我跟我所属的这个医疗团队所有成员,都将对您感激不尽。我其实是在为躺在这里的这位亲爱的病人说话,估计他哪怕只是一想到您要靠近他,就已经痛苦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