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二致的抉择(第19/22页)

“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现在是我本人主动要求提前退休,我想追回之前失去的大好时光,希望能够给你留下一些关于我们的美好记忆。”

诺玛坐了起来,温柔地看着这个她爱的男人。

“瓦莱斯·费斯坦,您为什么就那么固执,不愿意接受治疗呢?哪怕就只是试一试也好啊!”

“求求你了,诺玛,我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了好吗?我们还是去旅行,不要参加什么研讨会了。等到哪一天我被‘螃蟹’21打败了,你就把我埋到之前我嘱咐过你的地方去。我希望自己是在旅游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而不是在那个我动了一辈子手术的台子上死去,至于在台子下面的观众席上坐着等死,这种可能性就更不用考虑了。”

诺玛给了老教授深深的一吻。沙滩上的这两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对无与伦比的甜蜜爱侣。

劳伦关上了公寓的门。嘉莉没有出来迎接她,它好像不在家。电话留言机上的提示灯一闪一闪的,她摁下了播放键,听到是妈妈的留言,就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了。劳伦走到可以俯瞰旧金山港湾的小卧室里,拿起了手机,手指在数字键盘上轻轻地拂过。一只海鸥从贝克滩的方向径直飞过来,停在了她窗户前的电线杆上。小鸟把头歪向一边,就好像是要好好地打量她一番,然后振了振翅膀,又向着大海飞翔。她在键盘上输入了费斯坦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留言信箱的声音,她挂掉了电话,紧接着又拨通了旧金山纪念医院的总机,在表明身份之后,她请对方让当值的住院医生跟她连线。她想知道昨天晚上连夜动手术的那位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白天值班的神经科医生正在查房,于是,劳伦就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请对方方便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保罗坐在候诊室靠墙的一排椅子上,已经等了超过一个小时。病人家属在下午一点以后才可以进去探视。

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女人,双手紧紧抱着装X光片的牛皮纸袋,就好像捧起的是一个百宝箱。

一个顽皮好动的孩子,在地毯上玩耍,推着一辆小车,使它沿着地毯上橙色和紫色相间的三角形图案滚动。

一位老先生,双手背在后面,迈起优雅的步子,非常仔细地研究墙上挂着的几幅水彩画复制品。如果不是空气里弥漫着那么特别的医院里的味道,人们可能还会以为他这是在博物馆里参观呢。

在走廊里,一个年轻的女子躺在担架床上,身子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在她旁边有一个支架,上面挂着吊瓶,静脉注射的药水沿着管子流进了她手臂上的血管里。两个救护车随车医生分别倚在担架两边的墙上,照看着这个女病人。

那个孩子把一份报纸抓在手上,开始撕扯着里面的纸张,发出时断时续、恼人心扉的声响。孩子的母亲完全没有留意他的举动,显然她还在尽情享受着这个弥足珍贵的短暂休息时光。

保罗盯着挂在他对面墙上的大钟。终于,一位护士姑娘朝着他走了过来,可是她很快就从他身边经过,继续向自动饮料机的方向走去,原来她刚才脸上露出的微微一笑,只是对陌生人的客气礼貌而已。她站在饮料机前,翻遍了工作服上的每一个口袋,想要再找出一些硬币来,于是,保罗站起身,向她走了过去。他把一个硬币塞进了投币口,然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女护士,一只手已经悬在了自动饮料机的智能按键上。

“一罐红牛!”年轻的女护士脸上有些惊讶。

“您都累成这样了?”保罗按下了与搁板上的饮料相对应的数字键。

弹簧开始转动,那罐饮料向着玻璃窗的方向移动,然后滚到了下面的槽口里。保罗把它取出来,递给了护士。

“喏,这是您要的提神饮料。”

“我是南希!”她向他表示感谢。

“您的名字在工作服上写着呢。”保罗显得有点郁郁寡欢。

“有什么事不对劲吗?”

“我还在等着呢。”

“等谁?医生?”

“等着开放时间,好进去探病。”

护士看了看手表。

“您想去看谁?”

“阿瑟……”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他朋友的姓氏,南希马上打断了他,拖起他的手臂,带着他进了走廊。

“我知道您说的是谁,跟我来!我带您去。规章制度存在的意义,不就是总有人时不时要违反一下嘛。”

她领着他一直来到了307病房的门口。

“他本来应该在重症监护室一直待到今天晚上,不过,住院医师认为他恢复的情况很好,所以,他现在就到这里来了。我们还抽了签,我赢了。”保罗盯着她,目瞪口呆。

“您赢了什么?”

“由我来照顾他!”她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一个衣橱、一把藤条椅,还有一个带轮子的台子,这就是病房里所有的家具了。阿瑟还在睡觉,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子,手臂上打着点滴。他的脑袋侧向一边,头顶缠着绷带。保罗慢慢地凑上前去,努力压抑着心中几乎就要喷涌而出的感情。

他把椅子靠近床边。看着阿瑟静静地躺在那里,两人以前经历的林林总总,万千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我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啊?”阿瑟细声说道,眼睛都没有睁开。

保罗轻咳了两声。

“你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喝得烂醉的土邦主。”

“你还好吧?”

“咱们先不管这个,你呢,感觉怎么样?”

“头还有点疼,我感觉很累。”阿瑟的声音听起来还很迷糊,“我搞砸了你晚上安排的‘节目’,对吧?”

“这个事情我们得这么看:你啊,其实是都快把我给吓死了。”

“别老耷拉着个脸,保罗。”

“你的眼睛不是闭着吗!”

“就算闭着眼睛我也知道。你啊,还是别再担心了。医生们都说了,只要血肿消了,就能很快康复。你瞧,我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

保罗向窗口迈了一步。窗户下面就是医院里面的花园。一对夫妇沿着两边布满花丛的小道慢慢地往前走。男人穿着睡袍,扶着他的腰。他们走到银白色的菩提树下,在一张凳子上并肩坐了下来。保罗依然望着外面。

“我这个人还有太多的毛病,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遇到真正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不过你知道吗?我也想改变一下。”

“你想改变什么?”

“我想改掉自私的毛病,比如说明明是我坐在你的病床前面,但现在却要让你来为我担心,讨论我的问题。我想变成像你这样。”

“你是说像我这样包着脑袋,头重得像抹香鲸一样,痛起来要死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