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叹息(第8/17页)
中午和两个后辈女孩买来中餐盒饭去屋顶上吃。因为晚上有联谊会,就把费时间的活推后了。联谊会因主角新人身体不舒服,提前走了,而推迟到下周。其他人留下加班,我没那份心情,就回家了。
在回家的电车上遇见了弟弟。在车站见到了弟弟的朋友,长得有点凶,但印象还可以。
尽管喝醉了,可弟弟还跟以往一样,没有耽误记录。第二天早晨,我看了一下,字写得特别潦草,但内容还挺准确。我编出来的那一段也一字不差地写在上面。
弟弟一边看电视一边喝牛奶,嘴角泛着白沫。他回头对我说:“昨天记的内容,真有点爱情小说第一章的感觉哪。”
“什么?”
“就是‘第一章邂逅’的感觉。”
“是你想那么编排吧?”
“是啊。”
“哪有那么戏剧性啊。”
走着瞧吧。风太嘿嘿笑着,我有点后悔,或许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说那个人“长得有点凶,但印象还可以”的时候是什么语气呢?
傍晚,我在准备临时增加的登记面谈时,小峰姐问我:“江藤小姐,前几天你想跟我说什么呀?”
她指的是上周末我想约她那件事。真希望她给忘了,不过我早就想好了怎么跟她解释,以备万一。
“啊,那天哪,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啊?”
“就是那个,我本来要和朋友一起去吃晚饭的,结果朋友去不了了,可是我已经在餐厅订好位子了,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去。”
“哟,是吗?”
“不过也没关系,我也正好有急事,反正是去不了,所以就……”
“真是稀罕哪,受到江藤小姐的邀请。”
“啊……”
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巴不得这番对话赶紧结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闷声干活。一看表,离五点半的面谈只有几分钟了,就对小峰姐说:“剩下的我来吧。”“好吧。”小峰姐很干脆,说完就离开了房间。我一个人又是擦桌子,又是摆资料、准备茶水,然后把来面谈的男人引了进来。
来登记的人大都比我有经验得多,而且派头十足。对方一恭恭敬敬地向我问好,我倒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变渺小了。在将一张张填写得密密麻麻的就业履历表归档时,我忍不住要问自己:难道说我的人生就是每天在这家公司里给不认识的人们沏茶倒水、准备资料、干各种杂活吗?风太的那本本子上记录的那平淡无奇的每一天,将永远持续下去吗?
下班铃声一响,小峰姐就飞快地收拾办公桌,用公司电话给丈夫打电话,说今天晚上有聚餐,回家晚,等等。
“阿峰,能去吗?”
“嗯。能去。几点开始?”
“七点。差不多该走了。”
跟小峰姐说话的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公司里的妈妈朋友。我翻动着桌上的资料,嘴里嘟嘟囔囔的,假装在找什么东西。忽然我意识到,也许自己这种姿态本身就不对头。还是稍微抬起点头来,表现出没什么事可干的神情比较好?
我偷偷瞅了小峰姐一眼,看见她把东西塞进坤包,正准备站起来。我抬起头,停下找资料的手,舒了口气,轻轻伸了个懒腰。“我先走了。”小峰姐边说边穿上黑色外套,将红色围巾往脖子上一绕。
“辛苦了。”
我尽可能笑容可掬地、声音格外爽朗地说道。小峰姐怔了一下,听见有人喊“阿峰,快点啊”,她说一声“我走了”,就小跑着出去了。她们在等电梯时发出的笑声,我在办公室里都听得见。
我干完了今天可干可不干的活,穿过地下通道,到了地上,站在停车场上的警卫背着手瞧着我。
昏暗的马路深处,居酒屋街灯光闪烁、熙熙攘攘。在不远的拐角处,有个高个子男人举着标语牌站在那里。那经过脱色的头发,笼罩在头顶上方招牌的幽幽红光里。那体形有点像风太。
风太到底打算住到什么时候呢?瞧他那样子,即使现在突然消失了都不奇怪。他要是走了,我会感到寂寞吗?我那本日记就不会迎来任何结局,也就再见不到那个起了个女人名字的叫绿的人了吧?像他那种类型的人,过寻常日子的人是根本无缘认识的。
其实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一直音讯皆无的弟弟,只不过是暂时性地来我这儿借住而已。是很短暂的暂时性,很快要走掉的。
话又说回来,非暂时性的生活又存在于哪里呢?在风太来之前和走以后,我的生活就是自己真实的生活状态,这话我实在说不出来。也许,我只是想把那些生活片段看做为了达到某种目标的演习吧。
我在居酒屋街上走着,从那些垂吊着灯笼的小酒馆走到悬挂着金色大招牌的华丽店铺。街上到处都是穿西装的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时,其中一个男人粗暴地碰了我的胳膊一下,身后传来“哎哟哟”一声嚷,随之响起一片哄笑声。
我佯装不知地疾步往前走。虽说已经疲惫不堪了,但还是不想停下脚步。仿佛这样走下去,就会越来越远离烦恼似的;就不会老是去想生活如何人生如何之类的问题,而是想那些令人心情愉快的快活事了似的。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我还是像往常那样吃了风太做的晚饭。由于走累了,觉得特别好吃。本想好好嚼一嚼再咽下去,却咬了腮帮子。我干脆吮吸起渗出的血来,风太见了笑起来。
“我咬着腮帮子了。”
“瞧你那张脸,就跟上了岸的鱼似的。”
“累了呗。我现在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甭管什么。”
“我看你要的就是这股劲吧,现代人就这样。”
“你不也是现代人吗?”
“废话,当然是现代人啦。对了,这个周末叫那家伙来,行吗?”
“叫谁呀?”
“绿。”
风太没再往下说,像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来干吗?”
“来吃个饭。”
“在我这儿?”
“是啊。”
“哪有地方啊?不行。这个屋子,两个人就满员。”
“哦,是吗?圆,你不乐意的话,我们去外面吃好了。你要不要一起来?不过是午饭。”
“你们两个大男人有那么多话可说吗?”
“没有啊。他大概是顺便吧。”
“顺便去哪儿啊?”
“不清楚。”
“我可不去。”
“好吧。”
何必装模作样呢,想去就去呗。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我说不出口。只要一说出来,肯定就不想去了。前几天的小峰姐那件事也是这样。我是一说出口,就立刻反悔的。即便自己主动邀请了别人,也总是想要逃避。
“圆,那天你休息不是吗?而且也没什么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