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26/53页)

我个人一直认为,天上有神存在,我以后也这样认为,但是我相信神是不管人间的事的[120]。

——恩尼乌斯

看到那么多的哲学精英闹得那么沸沸扬扬,可以相信你的哲学了吧,可以夸耀终于觅到了金元宝啦!世事万象纷纭杂陈,可以使我从中获益;各种风俗和想法不同,使我明白而不会使我不快;把它们相互对照使我谦逊,而不会使我骄傲;一切不是出自上帝之手的选择,我觉得都不会是称心如意的选择。

我不谈那些丑恶、违背自然的生活方式。各国政府在这方面也像各个学派一样各行其是。以此我们可以知道命运本身未必比我们的理性更加变幻无常,更加盲目和随意。

最琢磨不透的东西最宜于当作神来对待。像古人那样把人尊为神,这是最没有道理的了。我宁可追随那些崇拜蛇、狗和牛的人;尤其这些动物的本性和本质我们还不熟悉;更可以对它们任意想象,赋予各种特异功能。我们深知世俗的人的种种缺陷,古人还是把他们尊奉为神,让神也有欲望、怒气、复仇心理、婚礼、传宗接代、家庭世系、爱情和嫉妒,有我们这样的四肢,我们这样的骨賂,我们的狂热和欢乐,我们的死亡,我们的葬礼,真是人的理性迷乱到了极点才会想出这一切来的,

这些事跟神的威力实在相差太远,不配算是神的所作所为[121]。

——柳克里希厄斯

“大家知道他们的外貌、他们的年龄、他们的服装、他们的装扮、他们的家谱、他们的结合、他们的婚姻,因为这一切都从有缺陷的人类那里照搬来的?’甚至还说他们也有精神错乱;传统还向我们提到神的情欲、神的忧伤和神的愤怒[122]。”

不但让神有信仰,有美德,有荣誉,和谐,自由,胜利,虔诚;还让神有肉欲,欺骗,死亡,嫉妒,老年,贫困,害怕,狂热,噩运以及我们脆弱老朽人生中的其他苦难。

为什么神庙中出现人情世态?哦,那是匍訇地上的心灵中,不藏任何天机[123]!

——珀休斯

埃及人荒谬绝伦,谁要是敢说他们的神塞拉比斯和艾西斯原来是人,就要对他处以极刑;然而谁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人。瓦罗说,他们的头像把手指放在嘴上,表示这是对他们的祭司的一道密令,不许谈及他们凡人的起源,仿佛事关重要,不然会累及一切祭祀活动。

西塞罗说,既然人那么渴望跟上帝不相上下,与其把神拉到人间,跟凡人共过,不如把人的腐朽和不幸送到天庭;但是,从这事上也可看出人在虚妄自负方面是一致的,各人依旧按照各人的方式来对待信仰问题。

当哲学家刨根究底说出神的品位等级,迫不及待理淸他们的同盟联姻关系、他们的职责和他们的威力,我没法相信他们这样说是一本正经的。当柏拉图给我们详述普路托的果园,以及我们肉体消失后还可得到的快乐和痛苦,他还是把这些感觉说得跟我们在世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秘密的小径把他们隐藏,香桃木树林把他们包围;但是即使在死后,他们还是受爱情的煎熬[124]。

——维吉尔

当穆罕默德答应他的信徒有一座铺地毯、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天堂,里面住满绝世佳人,到处是珍馐美肴,我觉得这是一些玩世不恭者低头哈腰迎合我们的愚蠢,说一些贪婪的世人听了受用的甜言蜜语,来利诱和迷惑我们。

可是,我们基督徒中间也有人跌入这个误区,自认为在复活以后另有一种世俗生活,享受人间的赏心乐事。柏拉图竭力宣扬天和神的观念,终生保留了“神”这个外号,你真的相信他认为人这个可怜的创造物,有什么资质可以窥探这个不可理解的威力吗?他真的相信我们冥顽不灵的天性能够领悟,我们微弱的感官能够承受永福或遗弃吗?人的理性应该这样对他说:

“如果你答应我们的来世欢乐,也就是我今世感到的这些欢乐,这跟无限就没有共同之处。当我天生的五官充满愉悦,当这个心灵突然感到它所能欲望和希望的至乐时,我们知道会达到什么样的境界:这倒头来还是虚空。这里面有我的东西,却没有神的东西。如果这一切不外乎是属于我们尘世的一切,那就不算什么。会死的人,其欢乐也是会死的。重见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朋友,如果这在另一个世界也使我们感动和心里痒痒的,如果我们还沉浸于这种欢乐中,那么我们还是处在人间享受有限的幸福。如果我们能够对这些上天、神的诺言想象一二,我们却不能对它们想象万全;若要想象万全,必须把它们想象成不能想象的,不能言传的,不能理解的,跟我们微不足道的尘世经验是完全不同的。”圣保罗说神为爱他的人所预备的,是眼睛未曾看见,耳朵未曾听见,人心也未曾想到的。”如果为了使我们能做到这一点,我们的本质必须重铸和更换(像柏拉图说的“用你的净化”),这将是一场彻底全面的变化,从实质上说,我们将不再是我们。

那时在战斗的是赫克托耳,但是阿喀琉斯的马匹拖曳的尸体,巳不再是赫克托耳[125]。

——奥维德

“得到这些报偿的将是另外一些东西。

一切都在变化,溶解,因而也在死亡;而灵魂的部分也迁往他处,转换功能[126]。

——柳克里希厄斯

“因为,在毕达哥拉斯的灵魂转生说中,灵魂是会改变住所的,我们可以相信居住凯撒灵魂中的狮子会包容那些折磨凯撒的情欲吗?这真的是凯撒吗?如果这确是凯撒,那么这些人就是对的:他们反对柏拉图这种看法,驳斥说儿子可以披了一张骡皮骑在母亲头上,哪儿有这样的荒唐事。

“在同类动物身上转生中,我们会认为后转生者跟它们的祖先没有两样吗?从凤凰的骨灰中,比如说,生成一条蛆虫,然后又生成一头凤凰;这第二头凤凰,谁能想象它跟第一头凤凰没有两样?那些会吐丝的昆虫,我们看到它们是如何死亡和枯干的,从这个尸体中产生一只飞蛾,然后又是另一条昆虫,认为这还是那第一条昆虫,这将是很可笑的。一旦停止存在的东西就不再存在了。

即使在我们死后,时间把我们的肌体复原成现在的模样,重新给我们照着生命之光,这也不再是我们,因为记忆断裂不再继续[127]。

——柳克里希厄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