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33/53页)

在公认的基础上去建立自己要建立的东西,那是很轻松的。因为沿着开创的原则和规律,其余部分的建设是不难的,也不会自相矛盾。沿着这条路我们觉得自己的道理有根有据,说起话来也信心十足;因为我们的先哲已经事前为我们的信条费心占领了必要的地盘,随后可以任意作出结论,犹如几何学家的还原论证。我们肯定和同意这些信条,这些信条支配我们往左还是往右,任意摆弄。谁的前提得到我们的信任,他就是我们的老师和上帝;他规划的基础那么深厚宽阔,他若愿意可以把我们捧入九霄云天。在实践和商讨这门学问时,我们不妨把毕达哥拉斯的话看作是可以相信的:每一位学者只有在谈自己的专业时才是可以信赖的。辩证学家在谈文字的意义时要请教语言学家,修辞学家要向辩证学家借用论证的方法;诗人向音乐家学习节拍;几何学家向算术家讨教比例;形而上学家把物理的推测作为基础。因为每一门学科都有预设的原则,在这些原则上人的判断处处受到限制。如果你撞上了存在原则错误的这条栏杆上,他们嘴里早已准备好这么一句话:跟否认原则的人没法讨论。

如果神没有向人提出,人又从哪儿来什么原则不原则。随之而来的初期、中期、后期,也全是一派胡言。对于用假设作辩论的人,就要把争论焦点的命题作为你的假设来跟他针锋相对。因为一切人的假设和陈述都有同样的权威性,如果理智不加以区分的话。因此应该把所有假设都放在天平上,首先是原则性假设和强迫性假设。确信其实是一种疯狂和极端无把握的证明,没有比柏拉图的“固执己见者”更疯狂、更缺乏哲学意味的人了。火是不是热的,雪是不是白的,我们的认识中什么是硬的或软的,都是必须了解的。

在古人的故事里倒有这些答案:对于怀疑有热的人,就说他可以往火里跳;对于不相信水是冷的人,就说他可以把水放在胸前。但是这类回答不配是从事哲学的人说的。除非他们让我们处于自然状态,用感官来接受外界的异物;或者除非他们让我们追随出生条件下确定的基本人生要求,他们这样说还是有道理的。但是现在我们是向他们学会如何评判世界,我们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是这个幻想:人的理智是天地万物的总检验员,无所不管,无所不能,通过理智一切都是可以认识和了解的。

这个回答对于食人族是不错的,因为他太们有幸寿命长,生活安逸平,没有亚里士多德的训诫,甚至没听说过物理这个名词。这个回答还可能比他们通过理智和发明得到的种种答案,更有意义,更有内容。这么一个答案,至少我们所有这些动物和所有还受原始单纯的自然法则支配的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们哲学家不能用这样的答案。他们不应该对我说:“这是真的,因为您看到了,您也是这样感觉的。”他们应该对我说的是,我以为感觉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感觉了。如果我感觉了,他们对我说为什么我感觉了,怎样感觉的,感觉到了什么,然后由他们告诉我热或冷的名称、起因、来龙去脉、它的积极成分,它的消极成分。否则,请他们给我留下他们的做法,这就是除了通过理智以外什么也不接受,什么也不同意;这是检验一切的试金石;但是,这也是充满假象、错误、弱点和偏差的试金石。

除此以外,还有更好的检验方法吗?如果谈到理智时还不相信理智,那么用理智评判其他东西就更不合适了;理智总还认识一点事物,至少这是理智的本质和领域。理智属于心灵,是心灵的一部分,是心灵的反应;我们用理智这个词也只是一种假借,因为真正的理智是一切的根本,它存在于上帝的胸怀。那里才是理智的所在地,当上帝高兴的时候,理智就离开那里使我们睁开眼睛看到一线光明,就像帕拉斯钻出父亲的头顶跟世界沟通。

现在让我们看一看,人的理智使我们对理智和灵魂懂了点什么。我们不谈笼统的灵魂,在这方面差不多所有的哲学流派都认为天体和元素也是有灵魂的;也不谈泰利斯的灵魂,泰利斯认为即使不动的东西,因受磁性的吸引也有灵魂;我们谈的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应该深入了解的灵魂。

确实,大家不知道灵魂的实质是什么:它是随着肉体一起产生的?在出生时钻进肉体的?还是随着我们死亡一起消失的?它是不是也进入奥尔库的黑夜深川大谷,还是按照神的意旨投生到其他人身上[175]。

——柳克里希厄斯

克拉特斯和狄凯阿科斯说,灵魂是不存在的,肉体天生就会行动;柏拉图说,灵魂是一种自动的物质;泰利斯说是不会休止的自然体;阿斯克勒庇亚德斯说是感觉的运动;希西厄德和阿那克西曼德说是土与水的组合物;帕尔·梅尼迪兹说土与火的组合物;恩培多克勒说是血,

他的灵魂随血吐了出来[176]。

——维吉尔

波塞多尼乌斯、克利安特斯和盖伦说是一股热气或热的复合物,

灵魂有火的气势和天的根源[177]。

——维吉尔

希波克勒蒂兹说肉体内流转的精神;瓦罗说是嘴巴吸进、肺部加热、心内提炼、体内流转的一种气;芝诺说是四种元素的精华;彭图斯的赫拉克利德斯说是亮光;色诺克拉特和埃及人说是一种流动的线;迦勒底人说是一种没有固定形状的美德。

体内一种维持生机的气质,希腊人称为“和谐”[178]。

——柳克里希厄斯

不要忘记亚里士多德,也说灵魂是使身体自然移动的力量,他名之谓“隐德来希”(enteleChia,意谓“完成”),这又是跟其他一样冷冰冰的发明,因为他既不谈灵魂的本质、起源和天性,但只是注意到灵魂的效果。拉克坦希厄斯、塞涅卡和独断派的精英人物都承认他们不知道灵魂是什么。罗列了这些看法以后,西塞罗说:“这些看法中哪个是对的,只有神才能说了[179]。”圣贝尔纳说:“我切身经验认为上帝是多么不可理解,既然我自己身上的各部分我也没法理解。”赫拉克利特虽然主张一切东西都有灵魂和精灵,还是认为对灵魂的认识是没有穷尽的,因为灵魂的本质实在太深奥了。

至于灵魂长在哪里,这方面的分歧和争论也不见得稍少。希波克勒蒂兹和希罗菲吕斯说在脑室;德谟克利特和亚里士多德说遍布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