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38/53页)

我违反常规,对您喋喋不休地说了那么一大通,想来您不会拒绝用您天天学到的辩论方式来维护您的塞邦,在这件事上应用您的智慧和学问。这是我的最后一招,作为最后的灵丹妙药使用。这是拼死的挣扎,把法宝都施展出来,为了使对手失去他的法宝,这是一种绝招,应该难得使用,有节制地使用。这是极大的冒险,伤不了别人就会伤着了自己。

不应该把寻死作为报复手段,像戈布里亚斯做的那样。当他与一名波斯贵族紧紧搂在一起搏斗时,大流士提了宝剑出现了,但是不敢挥剑,怕伤着了戈布里亚斯,戈布里亚斯对着他喊,他应该勇敢地刺过来,就是把两个人刺穿也要这样做。

有时激战到了白热化程度,任何一方都没有可能幸免一死,我就见过这些人是怎样壮烈自戕的。葡萄牙人在印度洋上捕掠了十四名土耳其人,这些俘虏急于要摆脱囚禁,决心用船上的钉子相互磨擦,让火星落到船上的火药桶上,竟把船只毁之一炬,让自己和主人都葬身火海。

我们在这里动揺科学的限制和最后关口,科学如同美德,走上极端就成了祸害。您要随大流,过分敏锐与精明都没有好处。您还记得那句托斯卡纳成语:“过细者易折。”不论对事物看法还是生活习惯或其他事情,我奉劝您要节俭平和,不要追求新奇。任何怪模怪样的事使我生气。夫人门第显赫,德高望重,对谁都可颐指气使,何不将这份工作交给从事学术的人去做,他必然会支持和丰富您的想法。这样也有您做不完的工作。

伊壁鸠鲁说,法律即使是最坏的,对于我们也是必要的,没有法律人会相互吞噬。柏拉图说的话也相差不远;没有法律我们会像野兽那样生活;他写过论文证实这一点。我们的思想是一个不易驾驭、危险和爱惹是生非的工具,很难要它遵守秩序和尺度。在我的那个时代,那些出类拔萃、生龙活虎的人,差不多个个都高谈阔论,放浪不羁。遇到一位知书达礼的规矩人,可称为出现了奇迹。所以对人的思想围上栏杆,不许越雷池一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学问上像在其他事上,必须计算和调整他的步子,必须划定他的狩猎范围。于是用宗教、法律、风俗、学说,箴言、生前死后的惩罚和奖励来束缚和钳制它;大家还是看到思想在得意忘形时会挣脱这些樊笼。这是一个无形的物体,不知道往哪里去抓,去打;这是一个畸异的物体,不知道在哪儿打个结,装个把手。当然,有的灵魂值得人家信任,凭着自己的判断,超越一般人的看法自由遐想,同时不忘适度和克制,毕竟这种坚强、规矩和赤诚的灵魂不太多见。还是把灵魂置于控制下更为稳妥。

思想是一把伤人的利剑,即使对于佩剑者也是如此,如果他不知道如何谨慎适当挥舞的话。犹如没有一头牲畜不需要戴上眼罩,要它的眼睛只看到脚前的这条道,不让它左右乱走,脱离习俗和法律给它确定的车辙。因而不论常规的路程是怎么样的,您不要偏离左右,对您来说,也比信口开河图一时之快的好。如果哪一位新派学者,不顾他自己和您的灵魂得救,企图在您的面前卖弄才情,这也是紧急关头的一面保护伞,使您免受天天在您的院子里弥漫的这场危险的瘟疫,也防止毒素传染,伤害到您和您的周围。

古代人思想自由活跃,在哲学和人文科学形成了许多不同见解的学派,每个学派要判断、要选择来确定自己的宗旨。但是现在都在一条路上,“大家都依附和信守一定的不可更移的看法,即使他们不同意的东西也不得不为之辩护[211]。”我们学习各门学科也按照官方颁布的章程规则,以致学校也只有一种主导思想、相同的机构和限定的学科,大家不检验这些货币重多少,值多少,而是按照时尚的说法算多少就是多少。没有人计较什么含金量,只要能当多少使用就行:其他东西的情况与此一样。医学被当作了几何学;诈骗、妖术、伤阳术、人鬼精神沟通感应、算命、星相、卜卦,甚至追寻点金石那样的闹剧,都畅行无阻。只需要知道火星在掌心中央,金星在大拇指上,水星在小指上,如果命运线穿过食指的结节,这表示性格残酷;如果命运线在中指下突然中断,中间性格线跟生命线在同一部位相交,这表示要遭横死。对女人来说,如果性格线跟生命线相隔很开,不相交,这表示那个女人不守妇道。我可以请您作证,一个男人这样花言巧语,能不能在女人堆中大受欢迎?

泰奥弗拉斯图斯说,人的智慧是由感觉支配的,对事物的原因可以有一定程度的认识,但是要探究事物深远的本质,人的智慧必须适可而止,不然会由于自身的缺点或事物的难度而愚不可及。说我们的智慧能够认识某些事物,有一定的威力,超过这个程度会显得自不量力,这已是一种温和持中的看法。

这种看法很受随和的人的欣赏和采纳。但是要限制我们的思想则没有作用,我们的思想充满好奇,贪多务得,没有理由不认为走得了五十步,也就走得了一千步。从经验上得知,一个人干不了的事,以后的人会干成;这一个世纪不知道的事,下一个世纪就会明白;学问和艺术不是投入模子铸造的,而是屡次三番琢磨切磋慢慢形成的,像小熊的相貌是由它的熊妈妈随心所欲添出来的。我的能力不能发现的东西,我还是要探索和试验,我对新事物推敲斟酌,条分缕析,我对后来者提供了方便,使他们驾轻就熟更好掌握,

犹如伊梅特山出产的蜡在阳光下软化,用拇指一捏变成各种不同形状,愈揉愈有弹性[212]。

——奥维德

后者就是这样受惠于前者,这说明为什么困难不会叫我绝望,我的无能也不会令我沮丧,因为这只是我的无能。人能够做一部分事,也就能做所有的事。人若像泰奥弗拉斯图斯说的,承认自己对事物深远的本质是无知的,他就会鲁莽地把其他一切的学问都抛弃;如果缺少了基础,他的推理就无所依据;任何讨论和探索的唯一目的是了解本质;如果他的思想不是确定去追求这个目的,就会彷徨失去方向。“对任何事物来说,理解就是理解,无所谓一件事物比另一件事物更易理解或更难理解[213]。”

因而,很可能是这样情况,如果灵魂知道一些东西,首先是灵魂自己先知道;如果灵魂知道灵魂以外的东西,首先是知道它的肉体躯壳。如果今天我们看到医学界上的神对人体的解剖争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