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五章 论维吉尔的诗(第9/18页)
丧失廉耻的女人愈是老练愈可憎[71]。
——马提亚尔
有的行为可能使她们失掉贞洁而并不丧失廉耻,甚至她们自已也毫不知情。“有时,或是出于居心不良,或是出于无知或运气不佳,助产婆在用手检查一个姑娘是否是处女时,伤害了她的处女膜[72]。”有的姑娘在嬉戏玩耍时失掉了童贞。
我们无法明确划出一个范围,规定她们不准做哪些事。编写法律只能用泛泛的、概括性的言辞。她们的贞洁靠我们铸造,这一思想本身就是可笑的。在我知道的贞洁女子的极端典型中,有一个是法蒂娅,福尼斯的妻子,她自结婚后,便再也不愿见任何别的男子;另一个是伊埃隆的妻子,她闻不到丈夫身上发出的臭味,以为那是所有男子共同的特点。看来,她们须变得感觉迟钝或不愿见人才能使我们满意。
然而,我们应当坦白承认,评断这个问题的关键主要在于意愿。曾经有丈夫忍受了妻子的失贞,非但不责备、辱骂她,反而特别感激和推崇她的贤德。有个女子珍视名誉甚于生命,但为了救丈夫的性命,她把贞操卖给了丈夫的死敌——一个好色之徒。她为丈夫做了她决不会为自己做的事。不过此刻不是陈述这类事例的时候:它们的境界太高,内涵太丰富了,不适合从贞洁这一角度描述,还是留在更高尚的地方讨论吧。
至于比较平常的例子,不是每天都有妻子为了丈夫的功名利益而献身,并且是由丈夫从中安排和撮合的吗?古代有个福吕斯为了谋取高官显职,把自己的妻子献给国王菲力普;还有那个加尔巴,拱手把妻子让给了朋友:他请迈克那斯[73]到家里吃晚饭,席终看到妻子和迈克那斯眉来眼去互相有意,便装作瞌睡极了的样子,倒在靠椅上,以成全他们的私情,还心甘情愿地坦白自己的意图,因为在节骨眼上,一个仆人斗胆进屋去取桌上的花瓶,他对仆人嚷道:“坏小子,你不看见我是为了迈克那斯才睡觉的吗?”
有的女人生活放荡,但心地却比一些表面上行为规矩的女人善良。有的女人埋怨自己还未到懂事的年龄就注定一辈子要守贞操,也有的女人抱怨,自己还未到懂事的年龄就注定一辈子要过荒淫的生活;也许由于父母之过,也许为生计所迫,贫穷常常是个坏参谋。在东印度,人们特别推崇恪守妇道的女子,即便如此,社会习俗还能容许已婚妇女委身给能赠送她一头大象的男人,而且女人为自己有如此高的身价感到荣耀。
哲学家费东是个机灵人,他的家乡埃利德[74]被占领后,他为了谋生,趁自己年轻英俊之时,以出卖色相为业。据说,希腊的梭伦第一个以法律的形式规定,妇女可以为生计牺牲自己的贞操;希罗多德说,早在梭伦之前,这种风气已在好几个国家通行。
再说,痛苦和担心有什么益处呢?因为,不管崇尚贞洁是多么有道理,还应当看看它是否能产生什么效果。有谁认为可以用计谋将女人锁起来的吗?
插上门闩!将她关在屋里!
可是谁能看住那些看守者?
你聪明的妻子会从他们下手[75]。
——尤维纳利斯
在这博学的时代,什么办法她们不能利用?
好奇心一向是个恶习,而用在这里尤其有害。对这种病,任何药都只会使它变坏、加重;妒忌会使我们更感羞耻,并会把事情张扬开去;报复行为治不好我们的创伤,倒会伤害我们的孩子,所以要把这种事弄个一清二楚是不理智的想法;你要把它查个水落石出吗?你会耗干精力,甚至断送性命。我年轻时看到有人确把事情查清了,然而他们达到目的时是多么狼狈!假如揭发丑事者不同时提供良药和帮助,那么他的揭发无异于一种侮辱,比否认此事更该挨刀剐!人们嘲笑蒙在鼓里或佯作不知的丈夫,但也未见得不嘲笑弄清了事情而又没有对策的丈夫!戴绿帽子这种污点是磨灭不掉的:一旦沾上了,永远留在身上。惩罚比过失本身更说明问题。把个人的不幸从疑团和暗影里拉出来,拿到悲剧舞台上宣扬,这有什么好看呢?何况,这种不幸通过传播更叫人伤心。所谓好妻子、好家庭,不是指真实的好妻子、好家庭,而是指不被人们谈论的妻子和家庭。必须巧妙地避免知道这宗事,因为知道了既麻烦又无用。古代罗马男子有个习惯,外出归来时,派人先回家通知妻子,以免她们措手不及,当场被拿住[76]。某个民族有这样一种习惯:新婚那天教士走在前面为新娘开道,以消除丈夫的怀疑,免得他好奇地追究,新娘到他家时是处女还是已在和别人的恋情中破了身[77]。
“然而人言可畏。”我知道上百个正人君子,他们戴了绿帽子而仍不失为正人君子,也没有太丢面子。一个高尚文雅的人会因此得到人们的同情,却不会因此失掉人们的尊敬。你要做到让你的美德盖掉你的不幸,让善良的人们诅咒你的境遇,让伤害你的人一想到此事就害怕得发抖。再说,在这种事情上,从一介草民到达官贵人,谁不被人议论呢?
……一个统率百万大军的将领,
一个比你强百倍的人被你伤害[78]!
——卢克莱修
你看,这声指责牵进了多少正派人!你想,其他方面你也免不了被人议论。“可是连贵夫人们都会为此嘲笑我!”可是当今世下,贵妇人最爱嘲笑的不正是那种结合得美满、风平浪静的婚姻吗?你们中的每个人都曾让某个男人戴过绿帽子,而大千世界充满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事,充满了回报清算以及命运的变化。这种事件因经常发生已变得不太苦涩。不久它也许会进入我们的习俗。
它还有一个可悲之处,便是不能向别人诉说:
命运甚至不让我们遇到
能倾听我们诉苦的耳朵[79]:
——卡图魯斯
你敢向哪位朋友倾诉你的不幸呢?他不是为此讪笑你,就是利用他知道的来龙去脉和实情从中捞到一份好处。
所以哲人向来将婚姻的甜酸苦辣秘而不宣。对我这样健谈的人而言,这种事的诸多麻烦中,最令人苦恼的就是不能谈论。因为社会习俗认为,把自己知道的或觉察到的告诉任何人都是不慎重的,有害的。
劝说女人摒弃妒忌是白白浪费时间;怀疑、虚荣和好奇浸透了她们的天性,根本不能指望通过正常途径治好她们的毛病。她们常常因妒忌而变得精力异常充沛,那副健康的样子比生病更叫人担心。
正像有些魔法驱除病痛仅仅是把病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女人也常把妒忌转移到她们的丈夫身上来甩掉自己的妒忌。不管如何,说真的,我不知道女人身上还有什么比妒忌更叫人难以忍受;妒忌是女人性格特征中最危险的成分,一如头脑是她们身体上最危险的部分。皮塔库斯说,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缺陷,而他生活中的缺陷就是他妻子那危险的头脑,若没有这一桩,他便可以认为自己各方面都很幸福了。看来这确是个严重的麻烦,皮塔库斯这样公正、明智、勇敢的人尚且感到自己的生活因此被败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