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列塔尼游记208(第6/8页)

我再次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寻了好久才见到一户农舍,吃了一份荷包蛋、面包和黄油就权作午餐了。中午一顿饭,我一般要花六至十苏。我兴致大发,要跟小痞子们混一混,来到渔民家的孩子中间,瞧他们洗澡,而且不由自主地想到奥克塔夫229。

然而有一天,我要喝苹果酒,时间太早了点儿,走进一间孤零零的农舍,一看就恶心极了。只见一个身上穿得很少的女人,正在一个婴儿的头上捉虱子,而婴儿则高兴地流着口水。不过,苹果酒倒进杯子里,那就得喝下去。

至于虱子,我倒处于免疫的有利的地位,肯定爬走的多,接收的少,因此毫不担心跟任何人接触。

收割的人全回来了。在美丽岛的船上,他们有一百多号人,个个手里拿着镰刀。潮水已退,船靠不了岸;一只舢板将他们从岸边送上大船,每一趟回来,他们都蜂拥而上,人堆人,挤出了当地的特色。接着,船夫们俯身划桨,划到大船,收割工又叫又笑,纷纷登上甲板。他们全都集中到船尾,围成圈儿,妇女坐着,男人则站在她们身后。

船驶离岸边之后,他们就用布列塔尼语唱起歌,歌声舒缓,带几分忧伤,就像圣歌那样。妇女和男人轮唱:双方每段对唱。接着,他们又唱起轮舞曲:一位女子独唱一段,众人就随声附和。

太阳给整个场面涂成金黄色,波浪声轻轻伴奏,船体轻轻而单调地摇晃,似乎随着舞曲的节拍。

离我们最近的三个男子还很年轻,两个坐在机械箱上,另一个靠在那儿站着。他们臂膀裸露,十分健美,敞怀的衬衫露出金黄色的胸脯。有一个光着头,卷曲的头发很黑,另外两个人戴着大草帽。他们全身披着阳光,组成一个令人赞叹的小圈子。

整个航程歌声不断,太阳照耀,海风送来浪涛的味道,摇晃着渡船,并吹动女人风帽的绢网。

上午九时,我们乘车从夏托兰启程,约莫傍晚七时到达莫尔加。

道路没有尽头,景色单调达到极致,越过梅内-奥姆峰时,真好像行进在没有树木的高地牧场上,空气特别生硬,草木低矮。山顶光秃秃的,前路一望无际,笔直地延伸。不过,山中却矗立一座美丽的教堂,我们走进去。装修工人在梯子上边干活边唱歌,他们仿佛将上帝从大敞四开的门驱逐出去,让尘嚣自由地涌入。

在墓园中,有一块骷髅地非常奇特:十字架上钉的两名强盗,已经从架上坠落了。

基督钉在正中的十字架上,在基督脚下基座石的上端,直接雕刻了一幅手捂眼睛、跪着祈祷的圣母像。

我找遍教堂的各个角落,终于在一个灰渣和垃圾堆里发现了埋在里面的一个十字架上的强盗,倒是保存完好,只是坠落时鼻子擦破了皮。

这件事叫我气愤极了。

莫尔加

上午乘船游玩,开始船家对我们说不可能,因为潮太大。

海水由一溜儿岩石保护,起初还挺平静,后来,潮水突然漫过岩石,涌动起来,猛烈地颠簸着小船。这真是一种美妙的刺激,船在礁石的狭窄的通道行驶,穿过汹涌的浪涛,而桨手借一个更猛的浪头之势,将船径直投进岩洞的窄道,只见这道波浪拍在洞壁上粉碎了,浪花白沫在周围飞溅,吓得我们浑身颤抖。

这个岩洞(魔鬼的通道)有两个通口,但是潮水太凶猛,有一个无法通行。我们从远处能望见一个亮洞,浪涛涌进去,訇然作响。

我们由风、浪涛和潮水推动,到达魔鬼洞对面的祭坛洞。这个岩洞很深,射进去的光线不明亮,洞中大片角落幽暗,充满神秘感;岩石看上去呈现灰色、黑色,有的还发亮,或者呈现绿色。

一小片鹅卵石滩,海水到此几乎悄无声息了,它仿佛远离汹涌的海面,埋藏在深不可测的海底。洞中的光线幽蓝,由透过阳光的波浪辐射,而蓝光映在水波里却很微弱。

回头就能望见天光,就像通过地窖的通气孔那样,还能望见远处海面变幻的线条。

岩洞中央的内湖里,屹立着一块岩石,那便是祭坛。

不如说那是水精的卧榻,而且也隐约感到水精就在周围游动;的确,洞里似乎有居住者,弥漫着生机。我从船帮探下身去,心想扎进这清澈的深水中的快感是人所想不到的:海水的清凉,通过这种摇动蓝宝石水影的半明半暗,一直浸润到我们的心灵。

我们回去就顶风,逆水逆潮流,不像去时那样顺风顺水顺潮流了。三名水手用力划桨,他们伏下身,腰背再猛一用力,船便往前冲去。有时,一道更大的浪涛涌起,船头就完全翘起来,只有船尾接触水面了,继而,浪头一过,船又突然跌落,溅起的咸水扑面而来。我让脸上的海水干掉,很高兴盐痕给我的肌肤增添了棕褐色。我的胳臂一直裸露到肩膀,伸进凉凉的海水中,我为之陶醉,感到生机侵入我的肌体。

我们乘车到迪南湾。同车有两个美国人,他们已经和我们同船游览了,还有带路的司厨长。潮水很大,岩石很壮观,然而,这种景象未免强加于人:我这样讲挺没意思,这景象还保持客观性。由于同行的人不断打扰,我未能消化这些印象。

卡马雷和普瓦角

同两个美国人一起游览。

海雾升起,遮住了悬崖峭壁,看不清海浪拍击岩岸的情景。惊涛拍岸的轰鸣倒不绝于耳。

今天收到阿尔贝的消息和路易的一封信:我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一无所见,毫无感觉,仅仅知道我曾深深地爱过他们……尤其是阿尔贝,我知道他很伤心;我真怪自己还这么快乐和幸福。

森林景色极美;我坐下来,因是独自一人,我就作诗,到十一时才又起身;我是八时出来的。

我走了许久,穿过杉树林和橡木林,现在来到牧场和溪流。两边的山丘长满了欧石楠,没有一间房舍,不见一个人;乡野十分静谧。头上烈日炎炎。

要找吃饭的地方,我只好走,无休止地走,却又走不出去多远,只因溪流弯弯曲曲,往往迫使我走回头路。

很快到了下午一点钟,饥饿变成了受罪;终于望见两间房子,是两家农舍,坐落在长着山毛榉的高地。我走进头一家,只见四个孩子聚在冷冰冰的炉灶前;大孩子还不到十二岁。

他不会讲法语,固执地只回答一声,约莫是一声拒绝。

我走开了。

另一家门上了锁。可是,我饿得很厉害。房舍附近有一个园子,我想种的是蔬菜:胡萝卜生吃也很好。我越墙进去一看,只有大棵卷心菜。我又离去。

我从一块麦地里穿行,揪了几根麦穗,搓出麦粒来权且充饥;而且,炎热和疲劳也几乎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