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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只是找他说了几句话,”他压低嗓音说,“我告诉过你的。”
“说几句话的意思难道是欺负人吗?”我愤怒地说,“为了电这种小事就去威胁他人,扬言要破坏别人的生意?”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他在电话那头说,“让我想想,是罗斯卡洛家的人?”
“不是,跟他们无关,这根本不是重点。你凭什么认为你能以我的名义去做那样的事?难怪他们会对我恨之入骨!”
“杰西,”亚历山大挫败地叹了口气,“你才刚来这里,你不知道这里的规则。对待他们那种人,有时只有威胁才管用。”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堆满落叶的路上,难以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那种人?”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气得浑身颤抖:“不,我不知道。不管你跟罗斯卡洛家有何过节让你这么狗眼看人低,那都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毫无瓜葛。”
“听着,”亚历山大恼羞成怒地说,“要不是我出面,你现在还黑灯瞎火的,在纸上写你的童话故事……”他刚想收住涌到嘴边的气话,却发现全说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他紧张地辩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在接下来的沉默里,我心中的怒火反而渐渐消退了,只剩下寒冷、空虚和难受。“不,你是故意的。”我告诉他。
“杰西,你现在说的是气话。等你气消了我们再谈吧。”
“不用了,我不想再和你说话。我……对不起,亚历山大。这一切就是个错误。”
“但是……”
我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粗大的雨滴落在屏幕上,我盯着手机看了半晌。当铃声又响起时,我按下关机键,把手机塞进裤兜里。呼啸的寒风停止了咆哮,取而代之的是倾盆大雨。我真是个傻瓜,更糟糕的是,我过于天真。我明明感觉到了不对劲,却刻意忽视自己的直觉,就为了能尽快用上电,我竟然什么也不问?我只知道谴责别人,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我来到那块石头前,此时的我已经筋疲力尽,只想蜷缩起来,不见任何人。每次经过那块石头,都会令我毛骨悚然。这一次,我没有心思去想它带给我的恐惧,而是马不停蹄地往前走,回到山谷里去。躺在手心里的钥匙又冰又滑,我用它将门打开,却发现屋子里面和外面一样寒冷,壁炉里的柴火早已烧成灰烬。我拿出一块受潮的引火柴,重新在炉膛里生火。眼看着引火柴点着了,蹿出一团火苗,这时有风从塞着破布的窗户吹进来,把火苗给吹灭了。我用火钩子捣了几下,期盼它能起死回生,可炉里依旧毫无热度,只有灰烬和冷烟。
身旁忽然有了声响,像是疑问的声音。我回头一看,佩兰正蹲坐在地板上,全身上下凌乱不堪,看来是经过了风雨的洗礼。一看见它,我忍不住抽泣起来,把它抱到我腿上,用羊毛衫包住它,拥抱着互相取暖,安慰对方。它没有反抗,只是用它湿漉漉的小脑袋蹭蹭我的下巴。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停止哭泣,将它身上的毛擦干。
“佩兰,一切都乱了套。”风雨肆虐地敲击着房子,我轻声叹息道,“我该怎么办?”
* * * * * *
在石头面前,时间是什么?眼泪又是什么?是一滴咸咸的水珠,从脸庞滑落,稍纵即逝。然而,每一滴泪珠,都是一个催化剂。嘴唇的每一次触碰,指尖的每一次触动,虽细不可察,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世界,永远地改变。
* * * * * *
外面狂风大作,残暴地撕扯着房子的屋顶,刮断了大树的树枝,只留下伤痕累累的树干,光秃秃地立在风雨中。高大参天的老冬青树也被吹得来回摇晃,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瑟瑟发抖。一名年轻女子在夜里独行,顽强地与狂风搏斗着,融化成雨的雪水吹打到她的脸上。精致的手套早已湿透,再也派不上用场,手指被冻得麻木,树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当它终于从云层里突围,却只绽放出一道微弱的银光,杯水车薪。女人跌跌撞撞地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
树林里如死般漆黑,山谷里却热闹非凡。谷底的小屋关得严严实实的,把冬天的狂风暴雨关在外面。温暖的灯光,古老的歌声,它们悄悄地从房子的每处缝隙钻出来:
“Canel ha jynjor gans clovys druth, ha dowr tom Frynk, a’m ros tron ruth!”
屋子里有六个人。一对男女坐在长桌前大笑着,其他男人和小孩则站在地板上,在小提琴的音乐声中,恣意快活地跳舞。他们全都大汗淋淋,身上凌乱无比,如同与海浪搏斗的水手。烤箱里烘烤着用藏红花涂抹过,里面夹着小葡萄干的面包,香飘四溢。屋子外夜色浓得化不开,冰天雪地里万籁俱寂,屋子内却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色。
屋里堆放着许多木桶,四处散落着麻袋和木箱,表面残留着的泥土已经结成泥块。在这热闹欢乐的气氛中,女人拿着笔盘点家中货物,指尖沾上了墨水的痕迹:
肉桂、生姜、肉豆蔻、丁香还有白兰地酒,让我开心得红了鼻子。
女人使了个眼色,跳舞的人群里有个男人停了下来,过来将一只小木桶的盖子撬开,在他的撬动下,桶里的液体晃荡着。歌声渐渐放缓了,当女人轻轻沾了一下桶里的液体,然后将手指放在嘴边,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看着她浅尝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回味着,看看海水的咸味是否跑了进去。
当她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时,房子里又重新爆发出欢声笑语。将木桶重新封住前,男人们纷纷拿起杯子,迫不及待地跑来分一杯羹,仰起头将那佳酿倒进嘴里,沿着饥渴的喉咙淌下。女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清点房子里的货物。
外面,暴风雨还在肆虐,年轻女子身着单薄的衣物执着地踽踽独行。她脚上穿的薄薄的靴子并不适合在这种冰天雪地的路面上行走,那只适合柔软的地毯;身上的丝绒裙完全被雨水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子上。但她的脸上却流露出坚毅无比的表情,仍然坚持不懈地走向那个地方。寒风呼呼地刮着,远处有一座黑色的小屋,就在道路的前方,如灯塔般指引着她。
终于,透过树林之间的空隙,她看见了一道亮光,还听见了微弱的歌声。她继续向前赶路,在草坪的泥地里滑了一跤,然后狼狈地来到了小屋前。她能闻到木头燃烧的烟味,能闻到油灯燃烧的气味,能感觉到屋里的温暖,却没有勇气去呼喊屋里的人。当她正准备跨过门槛时,后腿突然发软无力,一下子昏倒在门外,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