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21/27页)
女人家的后院正对亚瑟打算进的宅子后院。戴大遮阳帽的女人跨过分隔两家后院的玫瑰花丛,穿过院子朝亚瑟走来。“你是谁呀,在这干吗?”她拎起大剪刀,指着他的鼻子问。
老五事先提醒过他,要是被人看见该怎么做,亚瑟就照办了。他深鞠一躬,举起手里的鸡毛掸子。“请……请见谅,女士。我是——我是新来的保……保洁员。”
“哈!”女人冷笑一声,“还挺会编的。”
他努力解释:“您瞧……我是来……来掸灰的!对,我就是干这个的。我是保洁员,没错。”
“我当然知道保洁员是干啥的,你个白痴。牌子给我瞧瞧。赶紧地,拿出来。”
亚瑟从衬衫底下掏出号牌。女人一把扯过绳子,把他向前一拽,仔细检查了号码和图案,然后一脸厌恶地撒开手。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又鞠了个躬。
亚瑟觉得女人肯定会喊警察,或者叫D.O.G.C.——他还是没弄清号码是干吗用的——但女人只是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叫他快滚,然后就回去修剪自家枝繁叶茂的灌木丛了。她家院子里的每一丛灌木都修剪成猫咪的形状,或是蹲伏,或是跳跃,或是伸懒腰。
亚瑟摸索着开锁的时候,听见那女人边走回自家院子,边自言自语:“竟然把钥匙交给混血种!那婆娘下次还会想出啥鬼点子啊?真是祸不单行。先是厨子病了,我得亲自去集市;接着保姆不干了,我还得照顾孩子!然后园丁又病了,害得我还得干苦力!苦力啊!这不,我又得跟恶心的怪胎说话!真恶心!就在隔壁啊!真该有人管管这个!”
亚瑟把钥匙塞回石鸟底下,关上房门,把女人的声音隔绝在外,然后走进了屋里。
老五叫他把屋里上下三层搜个遍,每个角落、每个柜子都别放过,一个钟头能拿多少东西就拿多少。他的原话是,拿些小可爱。亚瑟缩了一下。要是小可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会怎么想?他站在门边,侧耳倾听。里面确实没人。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心跳也渐渐放缓。他走进了客厅。
每个窗口都挂着孔雀蓝的百叶窗,垂着勃艮第长毛绒窗帘。地板上铺着图案精美的地毯。三面墙上挂着一排排银版照片、版画和油画,画上全是遥远国度的野生动物。他以前只见过一幅真正的画,就是护士丽奈特的那幅版画,画的是她妈妈和杜疮小姐的童年时光。所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画看。第四面墙上挂着一幅湛蓝、深红与赭色相间的巨型壁毯,描绘的是中世纪场景,上面有各种魔法生物——在一座高墙环绕的花园里,半人马、树精和独角兽围成一圈。亚瑟认出了小可讲的亚瑟王故事里的独角兽。小可说过,那是一种头上长角的白马,是最天真无邪的生灵。
要把这些宝贝塞进兜里,他实在是办不到。每件东西都如此独特,如此美妙:边缘镀金的精巧小桌上摊着乳白色的纸张,纸上搁着漂亮的羽毛笔、天鹅形状的座钟和碧玉雕成的小树,小树看起来像在跳舞。
屋子中央摆着一架钢琴。亚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觉得应该是乐器,因为它看起来有点像他进城第一天看见的手风琴。他爬上琴凳,轻轻按下一枚琴键。轻柔的乐音在屋里回荡。
他不禁心跳加速,又按下另一枚琴键。又一个音符奏响。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双手悬在琴键上方。他多想留下来,弄出更多声响啊!但他听见天鹅钟嘀嗒作响,就逼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他蹑手蹑脚地穿过一楼——厨房、饭厅和长廊两侧的其他房间——每间屋子里都摆满了奇妙的玩意儿。
二楼是书房和其他几个房间。主浴室里有个大理石浴缸,上面雕有乘风破浪的海中仙女和半人马。他伸出毛茸茸的小手,抚摸那些雕像。他们是半人半兽的混血种,就像他一样。
在另一间屋里,他发现了一个有许多抽屉的木头柜子。他拉出一个抽屉,发现里面有颗胡桃,被雕成了一座遍布桥梁和尖塔的城市。其他抽屉里放着贝壳、宝石和各式各样的珍宝。木柜对面的架子上摆满文物,大多是古代的头盔、铠甲、弩弓和宝剑,让亚瑟想起了亚瑟王和圆桌骑士。但这些头盔不是给人类戴的,而是为飞禽走兽打造的,适合兔子、骏马、小鸟、大象,甚至是狐狸。还是说,它们是为像他这样的混血种打造的?亚瑟伸手轻轻拂过狐狸的银色面甲。这些东西是用来干吗的?
接着,他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书房。高及天花板的书架遮住了三面墙。他从没见过这么多书。事实上,他在印象中只见过一本书,就是杜疮小姐的《违规底层贱民职业培训基础手册》。他抽出一本皮革装帧的大书,书脊上印着烫金的字母。他看不懂书里的语言,那跟城门上的小字一模一样。他把书放在鼻子底下,嗅闻那美妙的书香。
第四面墙上有个大壁炉,壁炉两旁的立柱饰以木雕,全是人身马腿的守护神,长着半人半羊的面孔。壁炉架上也有不少雕像,每个都是半人半兽,或者半人半鸟。正中央是个盾形纹章,上书“南丁格尔(5)之家”。纹章顶部是个鸟儿戴的骑士头盔,两边各伸出三根大羽毛,底部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蛇。盾牌中央有棵大树,树里有张古老的七弦琴,上方飘浮的铭文写着“神圣丛林的守护者”。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亚瑟不禁说出了声。
他爬上狭窄的楼梯,来到顶楼,走进一个洒满阳光的房间。
他愣住了——屋里全是各式乐器。有好一阵子,他全身紧绷,就像马上要挨揍似的。他脑海里浮现了“家”里食堂墙上的标语:音乐乃万恶之源。
“才不是呢!”他大声说,仿佛院长现在就在屋里,“你说得不对!”说出心里话的感觉好极了,他的肩膀也松弛下来。
他在摆满不知名乐器的房间里转悠,鼓起勇气左碰碰右摸摸,拨动竖琴的琴弦,拂过维尔琴的背面。他又看见一架钢琴,很像楼下那一架,但上面摞着许多小钢琴,从大到小,一架叠一架,垒成金字塔。他还看见许多新发明,像是机械手臂拉动琴弓的自动小提琴,还有会自行演奏的手摇风琴。
屋里的大钟告诉他,只剩二十分钟了。亚瑟吓了一跳,准备离开,可老五给他的背包里还空无一物。这时,他发现屋角有一扇门,门缝下透出七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