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6/29页)
蓬嚏告诉他们,他们得从早干到晚。不过,杜疮小姐心肠好,允许他们星期天晚上休息。“不干活的时候,你们得待在牢里。”他打了个喷嚏,强调说。
“噢,对了,”歪尔补充说,“这底下用不着钟。相信我,你们会知道几点了。”
说完,他俩便转身离开,去向杜疮小姐汇报工作了。
蓬嚏登上最后几级台阶,突然转身看着歪尔,压低声音说:“真是棒极了,让我跟你搭档。臭耗子,你这下贱阴险、又脏又臭的小杂种。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鬼把戏,歪尔,但别指望我相信你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你会搞砸的!等那个时候,我,莫蒂默·霍雷肖·伊罗斯忒·蓬嚏,会亲手把你锁到那底下,跟其他小杂种关在一起。我会高兴地让你那些耗子同胞拿你当晚饭。”
“是吗?”歪尔冷笑道,“等着瞧吧——老喷嚏——院长大人会看见我多有用,你多没用。噢,对了,至于拿来当晚饭嘛——老子自己就拿过一两个人当晚饭。”
同一天晚上,在远方的地下城里,亚瑟垂头丧气,靠着一堵湿漉漉、黑乎乎的石墙,身边有个浅浅的水池。他在那儿思考自己近乎绝望的境况。今天晚上,他历经艰难险阻,为过桥花掉了最后一枚硬币——而这又是为了什么?他没有钱,没有吃的,也没有睡觉的地方。要是没有别人帮忙,他怎么也不可能离开这座地狱般的地下城。而他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不仅如此,他也许永远都找不到他的出生地——廷塔杰尔路上的那栋房子了,还有捕歌机。他也许永远都见不到捕歌机,永远都见不到小可了。
亚瑟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昏暗的光线下,池水看起来黑黢黢的,但谁又说得准呢?在他看来,一切都是黑黢黢的,永远被黑暗笼罩的阴暗镇,比永远都灰蒙蒙的“家”还要糟糕。他怎么才能逃出去?
但他并不孤单。墙边坐着成百上千个混血种,大家挤作一团,饥肠辘辘,筋疲力尽。
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办,该何去何从。
不过,答案很快就出现了。一只模样凶悍的獾混血种走了过来。他双臂肌肉发达,爪子硕大泛黄,声音低沉沙哑。
“醒醒,醒醒,小家伙!有谁想干活?晚上有床睡,还能填饱肚子!咱们都想要,对吧?排好队,排好队,小杂种。不想干活的人嘛,来吧,朝右边瞧。”大家都扭过头去,望向獾指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片阴森森的墓地。“不是啥好去处,全是活活饿死的,嘿、嘿、嘿。”
亚瑟跟其他浑身湿透、疲惫不堪的混血种一起排好队。让他迷惑不解的是,在这座地下城里,管事的似乎不是人类,而是混血种。起码目前来看是这样。
獾翻开一本巨大的红色分类簿,从兜里掏出一支羽毛笔。“我叫嘎法。你们这些家伙在这底下都没名字了!嘿、嘿、嘿!你们会拿到一个号!这底下用不着名字,完全用不着。”他又发出刺耳的奸笑,同样的“嘿、嘿、嘿”,听得亚瑟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终于轮到亚瑟了。獾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视线落在他曾经毛茸茸、红扑扑的耳朵上——现在已是蓬乱不堪、沾满污泥——说:“啥玩意儿,你又聋又傻吗,小杂种?你、听、得、见、吗?嘿、嘿、嘿!”
亚瑟觉得,这一回最好别把自己的秘密天赋藏着掖着。他想,要是这个讨厌的家伙觉得他是聋子,可能会把最糟糕的工作分给他,想要尽快离开,就得多挣点钱。
“无意冒犯,先生,我听得见。事实上,我听得很清楚——我能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哎哟,这样的话,小狐狸,老子这儿有适合你的活儿!明天一早开工,你就做个‘捕鼠夹’吧,咱这儿都这么叫。”
“捕……捕鼠夹是什么?”亚瑟问。
“呃,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獾说,“噢,对了,既然你没名字,就得有个号:十三亿一千三百一十三万一千三百一十三。对你这小白痴来说,就是十三、十三、十三、十三、十三。明白了不?噢,还有一件事,干活才有饭吃,一天不干活,一天没饭吃。这是底下的规矩。好了,去那边跟其他人一起待着,等老子发话。”
似乎又过了好几个钟头,嘎法才领着亚瑟和其他人去他说的“新住处”。
“就是这儿了,给你们的是最好的!”
亚瑟环顾四周,除了一堵黑漆漆的石墙,他什么也没看见。“不……不好意思,可我们该睡哪儿呀?”
嘎法咧嘴一笑。“噢,虽说是个小洞,但是挺舒服的,嘿、嘿、嘿。”他脑袋一歪,哈哈大笑。
亚瑟的新家确实只是墙上小小的一个洞。
黑漆漆的石墙一眼望不到边,头顶上的管道还在不停滴水。巨岩从上到下凿出一排排小洞,绳索、齿轮、平台和滑轮组成复杂的升降系统,供混血种们上上下下。
“窟窿,咱这儿都这么叫。”嘎法说,“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夜鸦给它们的雏儿凿的。希望它们不会大半夜飞回来把你们叼走吧!嘿、嘿、嘿,那些鸟最爱吃小杂种了!觉得你们特好吃!”
嘎法发给每个混血种一片面包皮,按号码把他们分进不同的窟窿。
“你们想要暖和的小毯子吧?谁想要暖和的小毯子?举个手,别害臊嘛。”獾说。
大家争先恐后地举起手和爪子,因为阴暗镇里相当阴冷潮湿。
“哎呀,老天哟,”嘎法说,“老子这儿可没有!”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这个可怕的夜晚还能变得更糟糕吗?
亚瑟抬头打量了一眼望不到边的高墙,沮丧地摇了摇头。跟这堵墙比起来,“家”里的院墙根本算不了什么。“打……打扰一下,先生,”他说,“怎么知道哪个洞是我的?”
“最顶上,小狐狸。挨着袋熊的,左边第二个,写着五个十三的。”獾咧开大嘴,亚瑟看见了他的牙,吓得往后一缩。只见他满口蛀牙,东倒西歪,全是棕褐色。嘎法转身离开前,冲亚瑟的新“家”努了努嘴:“注意脚下!嘿、嘿、嘿!”
亚瑟爬上绳梯,登上一座摇摇欲坠的平台,头顶是嘎吱作响的滑轮。他的新“家”是巨岩上凿出的一个湿漉漉、空荡荡的小洞,弥漫着鸟粪、霉菌、污水和尿液的臭味。他爬进去,想睡一会儿,但怎么也睡不着。他明早五点就得开工,现在只剩不到两个钟头了。他每天得干十五个钟头,每周六天,朝五晚八,只有星期天能休半天。这么拼死拼活地干,才能换来一个小窟窿和每天两片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