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富兰克林自传 自传(1)(第14/20页)

一名牛津大学的学生竟然卖身为仆人,还真是罕事。他还不到十八岁,他告诉了我们如下有关他的故事:他生于格洛斯特,并在那里上了文法学校。他们演戏剧时,他表现出色,因此在学生中间小有名气。他参加了“幽默社”,他写了一些散文和诗歌,格洛斯特报纸还发表了他的作品。因此他被送去牛津。他在那里待了一年左右,但是他不满足,想到整个伦敦去观光,还想成为一个演员。最后,领到三个月的补助金十五几尼后,他没有拿去还债,而是走出了城镇。他把学生礼服藏在荆豆丛里,步行去了伦敦。在伦敦,他结交了坏人,很快花完了他的金币,还找不到进入戏剧圈的门路。为了满足基本需求,他把衣服当了,但还需要食物。他饥饿难耐地走在街上,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张人贩子的传单落到他的手中,上面说,只要答应到美洲服役的人将立刻受到款待。他立即去了,签了契据,被带上船,来到了这里,从未给他的朋友写信说他后来的境况。他活泼有趣、生性善良,是个很好的同伴,但闲散,没思想,而且非常轻率。

那个爱尔兰人约翰不久就逃走了。我渐渐和其余的人相处融洽,当他们发现凯默根本不能引导他们工作,而且我每天能教他们一些东西,他们更加尊敬我了。礼拜六绝不会上班,因为那是凯默的安息日,因此我有两天阅读时间。我在镇上认识的有智慧的人越来越多了。凯默本人对我挺客气的,也很尊重我。现在除了我欠弗农的钱,没什么使我不安了,那钱我无力还清,我一直不善于存钱。而弗农为我考虑,未提起这事。

我们的印刷行经常缺整套的铅字,而美洲还没有浇铸铅字的人。我在伦敦詹姆斯那里见过铸铅字,但没注意到是怎么浇铸出来的。而我这时设法造出了一个模子,把现有的铅字当做冲模,击打铅模。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可以满足需要。我还偶然雕刻了一些铜板,我造出油墨,我还是个仓库管理员,等等,总而言之,我就是个杂务工。

但是,不管我多么能干,我仍发现随着其他员工技能的提升,我的付出日渐不重要了。而且,凯默在付给我第二季度的工资时,他表示,他觉得我的工资太多了,认为我应该减少一些工资。他对我越来越不礼貌了,越来越摆起一副老板的架势,时常找碴儿,吹毛求疵。尽管他这样,我还是忍耐着,因为我认为他向我生气的原因是他的经济不景气。最终一件琐事使我们的关系破裂了。当时法庭附近发生了巨大的噪音,我把头从窗户伸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在下面街上的凯默看见了我,就大声用愤怒的语气要我别管闲事,还说了一些责备我的话,这时所有往外看热闹的人都看到了他是如何对待我的,他当众怒斥我,这更加激怒了我。他立即跑到印刷行来,继续和我争吵,双方都恶言相向,他按照合同向我发出一个季度的解雇通知,他还说他后悔与我订立这么久的解雇警告。我告诉他说他后悔完全没必要,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我拿上帽子,走了出去,希望我在下面看到的梅雷迪斯能照看好我留下的东西,并把它们带到我住的地方。

梅雷迪斯晚上确实来了,我们谈论了当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他对我十分敬重。我要离开,他也不愿意继续留在那里。我开始考虑回我的老家去,他劝我不要那样做。他提醒我说凯默拥有的一切都是借债买的,他的债主已经开始不安了。他的店铺经营惨淡,常常无利销售,只为得到现金,而且常常赊商品。因此他一定会破产的,那样就会给我留下个空缺。我反对说,我没钱。他告诉我说,他的父亲对我评价甚高,而且,他和他父亲的谈话时得知,如果我们愿意和他父亲合作的话,他父亲肯定会帮我们开业的。“我的劳务期限,”他说,“到春季时就结束了。到那时,我们就可以从伦敦买来我们的印刷机和铅字了。我知道我的技术很差劲,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付出你的行业技能,我出资,我们平分所获得的收入。”

这个提议不错,我同意了。他的父亲此时正好在城里,也同意了。他父亲见他在我的影响之下远离了嗜酒,还希望随着我们越走越近,使他在我的影响之下改掉一切坏习惯。我给了他父亲一张清单,他父亲找了一位商人,购置这些商品,直到它们运到之前这件事一直被作为秘密保守着,同时,我尽可能地在另外的印刷铺找到工作。但是我没有找到,因此闲了几天。这时凯默有希望获得印制一些新泽西纸币的生意,需要只有我能做出来的铜板,还有各种铅字。他知道布雷福德可能雇用我,就给我写了一封非常礼貌的信,他说老朋友岂能因为一时愤慨、吵几句就绝交,他希望我回去。梅雷迪斯劝我答应,因为这样我就会引导他日渐提升技术。因此我回去了,我们比之前还相处融洽。新泽西的活接到了,我为此雕刻了一个铜板,这还是美洲的第一次呢。我为纸币雕了一些花纹和核对用的编号。我们一同去了一趟伯灵顿,我的工作很出色。因为这一项工作他得到一大笔钱,他暂时不会破产了。

在伯灵顿,我认识了该地区许多显要的人物。他们当中的几位被州议会任命成立委员会,参与纸币的印制发行,确保印制没有超过法律规定的量。因此他们总是轮流监制纸币,来人常常还会带一两个朋友来做伴。我读书较多,文化修养比凯默高,可能由此他们比较喜欢和我交谈。他们邀请我去他们家,把我介绍给他们的朋友,而且对我相当客气。然而作为老板的凯默,有点被忽略的感觉。事实上,他确是个怪人。他对公共生活一无所知,喜欢粗俗地驳斥公众接受的观点,邋遢至极,对一些宗教观点过于热忱,此外,还有些无赖。

我们在那里持续工作了接近三个月。到那时我能数出我新结交的朋友:艾伦法官、州议会秘书塞缪尔·巴斯第尔、艾萨克·皮尔逊、约瑟夫·库珀,还有几个史密斯,都是议会成员,以及测量局局长艾萨克·迪考。后者是个精明而有远见的老人,他告诉我说,他年轻时刚开始是给砖匠运送黏土的,上了年纪后才学会写字,后来替测量员扛测链,现在他凭借他的勤奋,挣得不少的家产。他说:“我可以预见你会把你的老板从印刷业中排挤出去,而你自己会在费城的印刷业中发迹。”他当时一点也不知道我将在费城或其他什么地方开业。这些朋友日后对我的帮助非常大,有时我对他们中的某些人也很有帮助。他们一直很敬重我,直至他们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