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第14/25页)
“我给你拿去。”她说。
“您别乱动了,”我说,“我自己去拿就行了。”我上楼从她的写字桌里拿出了存折,走回到镇上。我进去银行,把支票、汇款单和那十块钱全都存进去了,然后在电报局耽误了一会儿工夫。现在比开盘价上涨了一个点。我已经赔进去十三个点了,那全都是因为在十二点的时候她跑来瞎捣乱,胡闹一气,用那封信来搅得我心神不宁。
“那份行情报告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我说。
“大概一小时之前吧。”那个人说。
“一小时之前?”我说,“我们付钱给你是干什么用的?”我说,“就是为了每周一次的行情总结报告吗?这叫人还怎么干得成事情呢?屋顶都被大风刮走了我们还一无所知呢。”
“我觉得你也干不成什么事情了,”他说,“他们已经修改了法律,不能再在棉花市场上买空卖空了。”
“已经修改法律了吗?”我说,“我根本也没听说啊。他们肯定是从西联公司(31)发布的消息。”
我走回到店铺里。十三点。我压根儿也不相信能有人琢磨清楚这其中的微妙之处,除了那些坐在纽约办公室里的大老板们,他们就等着乡巴佬们捧着钱来祈求他们收下自己的血汗钱。哼,刚才一个打电话的就显得对他自己已经信心全无了,就正如我说的那样,要是你不想听别人的意见,那你何必还为这个事情付钱呢。再说了,这些都是消息灵通的局内人士,他们什么都知道。我的口袋里正装着一封电报。我仅需要证明他们在利用电报局进行诈骗行为,那么就能证明他们是一家骗人的非法投机公司。而且我从来也不会犹豫不决这么长时间。可是他妈的,这家公司跟“西联”一样,是一家规模巨大、资金雄厚的公司,要不然怎么可能做到准时发布行情报告呢。他们快速发了一个电报给你,说什么“您的账户今日款项已结清”。但其实他妈的,他们也不在乎客人的死活呢。他们就是跟纽约那一伙人在一个锅里头吃饭。这谁都看得出来。
当我走进店铺的时候,艾尔看了一眼他的表。但他一声不吭。等客人都走了,他才说:
“你中午回家吃饭去了吗?”
“我牙齿疼得要命,必须得去看牙医啊。”我说。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去哪里吃饭他根本管不着,可我还必须要和他一起在店里待整个下午。我已经遭老罪了,他要是再喋喋不休,可真要命了。我早说过了,一家乡巴佬小卖铺的老板说的话你也句句当真的话,那以后只有五百块钱身家的人也要担心别人值五千块钱的烦恼了。
“你本应该先知会我一句的,”他说,“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呢。”
“任何时候我都非常乐意把我这颗蛀牙送给你,另外还倒贴你十块钱,”我说,“之前咱们的协定是说明了中午有一个钟头的用餐时间啊,如果你不满意我的所作所为,想要怎么办你自己很清楚。”
“我知道这情况已经有一阵子了,”他说,“如果不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早就公事公办了。杰生,她是一位我很同情的夫人。可惜我认识的其他人等就不值得同情了。”
“那你就好好留着你泛滥的同情心吧,”我说,“要是我们什么时候需要同情了,我会提前很长时间通知你的。”
“杰生,你干那种事情,我已经帮你遮掩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说。
“是吗?”我说。我让他继续说。先要认真听他怎么说,然后我再让他闭嘴。
“你那辆汽车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件事我想我比她知道得更清楚。”
“你觉得你知道,对吧?”我说,“你计划什么时候出去大肆宣传,说我从我母亲那里偷了一辆车呢?”
“我什么也没说,”他说,“我知道你有她委托的代理权。我也知道她依旧坚信我这盘生意里面有她一千块的股份。”
“行啊,”我说,“既然你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我不妨再多透露一点:你去银行问一问,这十二年来,我每个月头存进一百六十块是存在谁的户头上的。”
“我什么也没说,”他说,“我只是希望你以后最好当心一点儿。”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了也没屁用。我老早就琢磨透了,如果一个人的思想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了,那你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就是随他去,让他死死抱住自己的成见去。当有人说为了你好,要奉劝你几句所谓的逆耳忠言时,你就直接跟他说“晚安,再见”。我非常庆幸自己没有那种什么良心,否则的话,我就得像照顾病恹恹的小狗似的哄着这什么良心了。如果我必须要像他似的,随时随地都谨小慎微,千方百计不让自己的小本生意赢利超过百分之八,那我真是生不如死。我寻思着他是不是以为只要赢利超过了百分之八,政府就会以重利剥削法来治理他。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拴在一个小镇子上,拴在这样一桩毫无起色的生意里,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哼,如果让我接手他的生意,保证在一年之内,我就能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用再干活了;但话又说回来,那时候他又肯定会把赚来的钱全都捐献给教会或者什么地方。要是你问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那就是伪善者。凡是碰到了自己还没能全部弄明白的事情,他都觉得事出蹊跷,只要一逮住机会,他就会在所谓的道德感的驱使下把这件根本就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告诉第三者。而在我看来,要是我觉得有人干了一件我不太理解的事情,我就会认定他是个骗子,而且,至少我还能毫不费力地从店铺后面的那些账本里面找出一大堆问题来,那些账本在寻常百姓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也不值得我去告诉那些应该知道内幕的人,而实际上那些人知道的情况还不如我多呢,然而即使他们啥都不知道,那也不关我屁事啊。就在这时艾尔说:“我的账目对任何人都是公开的。任何有关人士或是坚信自己仍在本店铺里拥有股份的女士都可以到店铺后面来查账,随时热烈欢迎。”
“可不怎的,你肯定不会说啦,”我说,“你的良心才不允许你这么做呢。你肯定就只是把她带到后面去查账,然后让她自己发现真相。你肯定不会通过自己的嘴巴说出来的。”
“我根本不想干涉你的事情,”他说,“我明白你在很多方面也过得不好,就跟昆汀一样。但是你母亲也真是很命苦,如果她跑到我这里来询问你为什么辞职了,我也只好如实禀告了。这不是一千块钱的问题。这点我想你也很清楚。问题是,要是一个人的经营状况和账目情况不吻合,那这个人肯定啥也干不了。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别人的事情,我都不乐意对任何一个人说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