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43/57页)
“启禀长官,他肯定没有错。我当正规兵的时候,正因为是白痴才被彻底除名的。而且是显著型白痴。在我们团队里只有两个人是这样除名的。我和冯·考尼茨上尉。那位上尉每次上街,如果你能原谅我的话,长官,永远是同时用左手挖左边鼻孔、右手挖右边鼻孔的。他跟我们一起上检阅场时永远让我们排成一个队形,好像在检阅队列行进,而且说,‘士兵们,啊哼,记住,啊哼,今天礼拜三,因为明天就是礼拜四,啊哼。’”
路卡什中尉耸了耸肩膀,像个不知道怎样表达某种思想,一时又想不出话来的人。
路卡什中尉从门口出发,经过帅克,走到房间对面的窗户,又走了回来。在这整个的时间里帅克都对他作着“向右看”和“向左看”的动作,紧随他的所到之处。帅克脸上那天真的表情是那么明显,中尉只好低下目光去看地毯,说了几句跟帅克讲的那位愚蠢上尉无关的话。“是的,我的要求是,必须有秩序,爱干净,不说谎。我喜欢诚实,不喜欢撒谎,我惩罚撒谎毫不留情。听懂了没有?”
“启禀长官,听懂了。没有比撒谎更糟糕的事了,谁要是被谎言缠住,他就算完蛋了。佩日莫伏后面一个村里有位教员,名叫马立克。马立克老跟狩猎场的人的女儿鬼混。狩猎场的人给他打了招呼,说他如果发现他跟他女儿在树林里约会,就要把蘸满盐的鬃毛打到他屁股里去。那教员回了他一个信,说他那话不是事实。但是有一回狩猎场的人却真抓住了那教员正要去跟那姑娘在一起。狩猎场的人准备照话行事,教员又为自己辩护了,说是他只不过是在摘花。可他话才说完,又改了口,说他在捉甲壳虫。最后,他更是越说越乱,连自己也说糊涂了,赌咒发誓说是来下套捉野兔的。于是那善良的猎场看守把他送到了警察局,案子从警察局转到了法庭。那教员为这事几乎坐了牢。如果他干脆说了真话,也不过就是挨一枪盐巴鬃毛完事。我的意见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诚实、坦白。我要是干了坏事,我就会说:‘启禀长官,那事和这事就是我干的。’至于诚实么,总是很好的事,因为诚实永远是最好的策略。就跟竞走一样,一个竞走运动员只要作弊一跑,就已经被淘汰了。我有个表哥就是那样的。老实人到哪儿都受到尊重,得到荣誉,对自己也满意,上床时会觉得自己像是新出世的婴儿,说:‘我今天仍然挺快活。’”
他说这话时路卡什中尉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望着帅克的靴子,心想,“天呀,我不也常常说这样的废话么。惟一的差别就是端出我的话的盘子不同。”
可他不愿失去自己的威仪,等帅克说完话,他又说了开来:
“跟我在一起你得把靴子擦干净,把制服弄整齐,把扣子一个个钉好,给人一个军人的印象,而不是个可怜巴巴的老百姓。真是奇怪,你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有军人仪表的。我有好多个勤务兵,其中只有一个还像个真正的战士。但是最后,他却把我的制服和全套行头全部偷走,拿到犹太人地区卖掉了。”
他停了停,又说下去,向帅克解释了他的全部任务,解释时没有忘记把主要重点放在一个事实上:他必须忠诚,家里发生任何事决不能外传。
“如果我第二天不值班,”他补充说,“有女士来看我,她就可能在这里过夜。我们在床上时如果我按了铃,你就得给我们送咖啡进来,懂吗?”
“启禀长官,我懂,如果我没有事先打招呼就来到床面前,那女士说不定就会觉得别扭。有一回我带了个女的回家,我们俩正玩得开心得了不得呢,我家那女用人给我们送咖啡来了。她吓了一大跳,把咖啡泼了我满背,还加上一句话,‘这样向你请安最好不过了。’有女士在什么地方睡觉的话,我是知道怎么办才合适,才妥当的。”
“说得好,帅克,对于女士我们得特别灵活。”说着说着中尉的心情越来越好了,因为谈话接触到一个填满了他在军营操场和玩牌之外的空闲时间的问题。
女人是他那公寓住房的生命和灵魂。女人构成了他的家庭。他的女人有好几十个,其中很多都想用小摆设来装饰他那套房间。
有一位女士是一家咖啡厅老板的老婆。她跟他在一起整整过了两个礼拜,直到她的丈夫来找她,把她带回了家。那女的给他绣了一块惬意的台布,在他全部内衣内裤上绣上了他姓氏的第一个字母,如果不是她的丈夫来破坏了那段田园佳话,说不定会连墙壁上的帷幕都给绣上花的。
另外一位女士是在三周之后被她家的人带回去的。她打算把他的房间变成小姐的闺房,到处放满花哨的小摆设和小花瓶,而且在他的床头挂了一幅保护天使的画。
在他寝室和饭厅的每个角落都能感到女性纤手的痕迹。那痕迹还延伸进了厨房。在那里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厨房用具和杯盘碗盏。那是一个工厂老板的害相思病的老婆的精美馈赠。除了自己的激情,她还带来了一些小机械:有切绿色蔬菜和白菜的,有打面包渣和刮肝的,还有各种不同的蒸锅、烤锅、煎锅、浇汁勺和天知道什么东西。
但是一周以后她就走掉了,因为她受不了一件事:中尉除她之外还有二十多个情人,而每个情人都在那位穿军装的高雅男士的行为上留下了某些痕迹。
路卡什中尉还写大量的书信,有一个满是情人照片的影集,也获得了一大批纪念品,因为这两年他还表现了某种拜物教的倾向。这样,他就搜集到了几根女用吊袜带,四条可爱的女用绣花半短内裤,三件细丝透明女内衣,若干细葛手绢,甚至还有一件女士马甲和好多长袜子。
“今天我值班,”他说。“晚上以前不会回来。把一切都准备好,公寓房收拾整齐。我最后这个勤务兵是今天才送进军队上了前线去的,就是因为他撒谎。”
在进一步作了关于金丝雀和安哥拉猫的指示之后,他走掉了。可到了门口又回头叮咛了几句有关诚实和秩序的话。
帅克在他走后把一切都整理到了最佳程度,路卡什中尉晚上回到家里,帅克向他报告:
“启禀长官,一切都整理好了。只是你那猫很调皮,把金丝雀吃掉了。”
“什么?”中尉像打雷一样叫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