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45/57页)

“我很喜欢狗,”中尉说,“我有些前线朋友在前线都带着狗。他们给我写信,说是你要是有一条忠实可靠的伙伴在身边,比如一条狗,战争的日子就能过得十分愉快了。我觉得你对各种血统的狗都很了解,我希望如果我有了一只狗的话,你是会把它照顾得很好的。你觉得什么血统的狗最好呢?我的意思是做伴最好,你知道。我原来曾经有过一只冰麝马厩狗,可是我不知道……”

“在我看来,长官,冰麝马厩狗是一种很好的狗,确实,它们并不讨每个人喜欢,因为它们的毛刚直,嘴筒上的胡须也硬,就像个刚释放的囚犯。可就因为它们非常丑,所以它们很漂亮,同时它们也很聪明。圣伯纳狗跟它一比是多么地愚蠢!它们甚至比猎狐狗还聪明。我就知道一条冰麝狗……”

路卡什中尉望了望手表,打断了帅克的话:

“时间已经晚了,我得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又要值班了。你明天可以花一整天去给我找一条冰麝马厩狗来。”

他睡了,帅克在厨房里的沙发上躺下,读起中尉从军营带回来的报纸。

“好了,你现在来到了这里,”帅克对自己说,跟随着当天新闻的纲要。“土耳其苏丹给威廉·恺撒授了勋。可我还连一枚小银质勋章也没得到过。”

他想了一会儿,跳了起来:“我差点忘了……”

他来到中尉的寝室。中尉已经睡着,他把他叫醒了:

“启禀长官,那猫怎样处理,我还没有得到你的命令呢。”

睡意矇眬的中尉模模糊糊醒了过来,翻了个身,咕咙了一句:“送到军营关三天禁闭!”又睡着了。

帅克轻轻走出房间,把那邪恶的猫从沙发底下捉了出来,对它说道:“给你三天军营禁闭,去!”

安哥拉猫又钻回沙发下去了。

帅克正打算出门去找冰麝马厩狗,一位少妇按响了门铃,要求跟路卡什中尉谈话。她身边放了两个箱子。帅克还瞥见了一顶搬运夫的帽子,那帽子正在楼梯上消失。

“中尉不在家,”帅克坚定地说,可那少妇已经进了大厅,对帅克断然发出了命令:“把箱子给我拿进来。”

“没有得到中尉的同意,这可不行,小姐,”帅克说。“中尉专门给我下过命令,没有经过他允许的事,一律不许我做。”

“你可真怪,”少妇叫道,“我是来跟他一起住的。”

“这事我可完全不知道,”帅克回答。“中尉今天值班,晚上以前是不会回来的。我有命令要去给他找一条冰麝马厩狗。我没有听说过箱子和女士的事。现在我要关房门了。你要是发发慈悲走掉,我是会很高兴的。没有人通知过我,因此我不能把我不认识的陌生人留在屋里。有一回他们把一个陌生人留在了我们街上那面包师傅贝尔西茨基的屋里。那人就打开了他家衣橱,跑掉了。

“我对你倒不反对,”帅克注意到那少妇走投无路,急得哭了起来,又说,“但是你绝不能留在这儿。这一点你得承认,因为屋子是交给我管的,屋里的每一件小东西我都得负责。因此我必须再次求你,别再在这儿白费力气了。我要是没有得到中尉的命令,是连我亲哥哥也不会认的。我衷心感到遗憾,只能这样跟你说话。但是部队嘛,总是应该有秩序的。”

这时少妇已经多少镇定了些。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用铅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放进一个迷人的小信封里,沮丧地说:“把这个送到中尉那儿去。我就在这儿等他的回音。麻烦你了,这是五克朗。”

“没有用,”帅克回答,这突如其来的客人那股顽强劲惹得他生了气。“收起你那五克朗吧,它还在椅子上。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到军营去,在那儿等我。我去给你送信,也给你带来回信。但是我怕你不能在这儿等他。”

说着他已把两个箱子拽进前厅,并像城堡看守一样哗哗地响着钥匙,站在门口暗示说:“我们要锁门了!”

那少妇垂头丧气地走进了走廊。帅克关上门往前走,客人像小狗一样跟在他身后小跑。帅克到香烟店买香烟时她赶了上来。

现在她走在了他身边,想要设法跟他搭上话。

“你真会交那信?”

“既然说了,当然会交。”

“你有把握能找到中尉?”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两人又沉默不语地并排走。很久以后帅克那位同路人又开始说话了。

“那么,你认为你是找不到中尉的吗?”

“不,我没有那么想。”

“那么,你认为他可能在什么地方呢?”

“不知道。”

对话再次中断了很久,那女士又提出一个问题继续问。

“那封信你没有弄丢吧?”

“还没有。”

“那么你肯定是会交给中尉的了?”

“肯定。”

“你能找到他?”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知道,”帅克回答。“我真是太惊讶了,怎么会有人那么爱调查,老是问同一个问题?简直像我在街上每隔一个人就挡住他问今天是几月几号一样。”

那女士跟帅克搞点交易的企图就这样彻底失败了。于是,在到军营去的剩下的路上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到达军营之后,帅克才让那少妇等着,自己跟门口的几个当兵的聊起了战争。这一定叫那少妇非常难堪,因为她在大路上神经质地徘徊着,看见帅克聊个没完,她的表情极为痛苦。而帅克脸上那表情之愚蠢却可以在那时发表在《世界大战纪年》上的照片上看到。那照片的标题是:奥地利皇储与击落俄罗斯飞机之两位飞行员谈话。

帅克在门口一张长椅上坐下。他解释说:喀尔巴阡前线部队的进攻失败了,可另一方面帕则密索的指挥官库斯曼涅克将军却已到了基辅,而在我方后面,我们还有十一个根据地在塞尔维亚,跟在我们部队后面赶的塞尔维亚人马上就要累得走不动了。

然后他开始批评某些著名的战役,发表了地道的阿基米德式的大发现。他说:部队如果四面八方都受到了包围,就应该投降。

他谈了许久,这才想起应该出来告诉那位走投无路的女士:他马上就会回来,因此她哪儿都不能去。然后他才上楼去了办公室。他在办公室找到了路卡什中尉。中尉正在为一个下级军官解答壕堑作业练习,在责备他不会画图,一点几何概念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