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第7/8页)

村长,我弄清了一个重要的秘密,你听了之后也许会吓一跳:树生和金子原本不是亲戚……

亚农

种种迹象表明,自从金子来到麦村之后,村里的人们都像是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病症,用我娘的话来说,她的到来使人们弄不清到底是死好,还是活着更有意思;另外,女人们把贞操也看轻了。金子在麦村折腾了几十年,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是几个学她样的女人却不明不白地走上了绝路。

这件事使村里的女人在一夜之间觉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同时,她们也学会了团结。她们一旦意识到男人们指望不上,就三五成群地自发纠集在一起商量对付金子的办法。这天晚上,村里的女人在桂婶的带领下聚集到我家的堂屋里开会。她们叽叽喳喳地一直争吵到天明,弄得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成觉。

“究竟是谁在掌管这个村子,是村长呢?还是金子?”

“这个女人将村里男人的心都弄花了,我们家那口子,开口金子,闭口金子,都不知道害臊。”

“我们家那位也好不到哪儿去。”

“人要是想死就死,想和谁上床就和谁上床,那不要天下大乱啦。”

“我们平常在地里累死累活地干,到头来还填不饱肚子,她倒好,两腿一张,什么就都有了。”

……

整整一个晚上,她们说来说去也就是这么几句话。天快亮的时候,她们终于达成了一致方案,那就是从第二天开始,她们谁都不和金子说话。可是我知道,这个方案对金子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金子平常在村里就从来不屑于跟她们说话。

女人毕竟是女人,她们要是决定了去做一件事,总会显得有些孩子气。她们当中的一个妇女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气,半夜三更悄悄翻过金子家的院墙,在他们家的井里撒了一泡尿。而我娘只要一看到金子在河边转悠,就会提心吊胆地来到窗户边朝外张望,最后她总是跟我说,亚农,你快去河边看看,别真的出什么事。我娘的菩萨心肠倒不是因为担心金子跳河而死,而是源于一种对死亡本身天生的畏惧。

女人们纠集在一起对付金子的攻势很快就瓦解了。不久之后,她们又恢复了往常那种听之任之的态度。一天下午,大伙儿在桑园采桑叶的时候,金子又将话题扯到了自杀这件事情上来,桂婶当时就顶了她一句:你要是真的想死,最好利索一点,别总是拖拖拉拉的。桂婶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金子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她举起那把剪刀猛地朝自己的乳房扎了下去……

金子就这样再一次将她们打败了。在我的印象中,金子的每一次自杀都比上一次更让人惊心动魄,就像乡村马戏团的杂耍表演一样,不断变换着花招。

后来,在来我们家开会的那帮女人当中,有两个刚过门的小媳妇还充当了叛徒,其中一个将她那个在县城读中学的小叔子弄得差一点发了疯,另外一个则在她丈夫出门的几天里悄悄爬上了公公的床……

相形之下,男人们对金子始终保持着一种一如往常的缄默态度。按照我爹的说法,他们当中一大部分人在混乱中尝到了甜头,没有什么比放纵自己的行为更使人感到舒畅的了。可我爹在金子这件事情上也多少有点自相矛盾,平常他总是口口声声怂恿村长对金子进行必要的惩戒,他甚至还试图说服树生跟金子打离婚,让金子永远地离开麦村;可一到晚上,他就时常将金子早年留下的那份遗书拿出来欣赏一番——那份遗书曾被我母亲撕碎过一次,后来,父亲又重新用糨糊将它裱好了。

龙朱

我娘躺在床上哼哼。她的裤子上满是血。一只玻璃花瓶在地上打碎了。我放下书包就去把老掉牙的郎中叫来了。郎中来到我娘床边看了看,就对我说,龙朱,你到河边去玩吧。我没有走。

郎中把我娘的裤子脱下来,用一把镊子将那些碎玻璃一块块地拣出来,放到桌上。

我数了五遍,也没数清那堆玻璃一共有多少块。

福寿

你要是第一眼瞧见金子那副羞羞答答的模样,你还以为是遇见了天字第一号的贞女呢。可是你一旦将她弄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扯下她的衣裳,她就会一下子暴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这就证明了一个万古不变的真理,世界上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贞节女人。妇女们守住了贞操只不过是为了装装门面;姑娘们是为了替自己日后找到一个有钱的主儿积攒下一点可怜的名声。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我第一次将金子弄到手,还是在闹饥荒的那年秋天。一天傍晚,我看见金子提着竹篮到地里去摘金针,就悄悄地撵上了她。说实话,我当时还真有点心虚呢,可反过来一想,好事也不能自己送上门来啊。我的心一横,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事实证明,这种事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在金针地里放倒了。除了压坏了一片金针树之外,天也没有塌下来。看来,一个人要是打定了主意去做一件事,没有不顾一切的勇气是不行的。

在我从金针地里回来的路上,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啦。我将这件事立即告诉我遇到的每一个人,将我的快乐与他们分享。可出乎我的意料,人们那会儿都被饥荒折磨得失去了上进心,没有人愿意静下心来听我讲故事。那帮蠢货真是俗不可耐。

如今这年头已是今非昔比。村长也老得像一堆狗屎。可他倒也没忘了向村里的年轻人炫耀自己的过去。每当他坐在弄堂口吹嘘自己和金子如何如何的时候,我总是不失时机地提醒他:如果说你的确找到了一块宝藏的话,那宝藏的大门还是我福寿打开的呢。

自打我和金子有了那回事情之后,村里的男人很快就像苍蝇闻到了鱼腥一般朝金子围过去,到最后,大伙儿谁都搞不清龙朱到底是谁下的种。

要说金子那婊子,可也真是个尤物。我们每一次做那样的事,她都会想出一些新鲜的花招来。除了冬天之外,我们俩在一起的夜晚大都在野外度过,有时是在抽穗的麦地里,有时是在红麻丛中。不过,要说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那还是村后的墓园。我不知道金子为何总是喜欢到那里去。我们在干那件事情的时候,她还会冷不丁地冒出一两句下流话来,要知道,这种下流话旁人说说倒也没什么,可它从一个知识分子的嘴里吐出来,那味道可就不一般了。我常常被她吓出一身冷汗来。

鸭子巫婆说,凡事总有个报应,我想这话一点没错。我和金子来往了几年之后,我就发觉情形有点不妙了。起先是撒不出尿来,后来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墓碑、磷火、墓栏中的树木和金子一丝不挂的样子。有一次,我半夜里爬起来照镜子,让我娘给看到了。她第二天就将我拽到郎中家里。郎中听完了我娘的话就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