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2/16页)
威利说:“我了解沉默寡言的人。我父亲时常发誓缄口。我打算会会这位诗人。”
“那不会让你感到愉快的。他那些诗复杂矫情,乏味俗套,你有时候会觉得他写成那样是你的错。我就是这么以为的。你要是高兴就去会会他,但你千万不要以为必须在晚餐前做这事。我邀请诗人夫妇仅仅是为了达到‘花束’的效果。来一点点枯死的蕨类以衬托整体。你应该特别留意的是两个男人,我在牛津认识的。这两人都出身普通的中产阶级,总是追逐有钱的女人。其他事也做,但这才是他们的事业。非常有钱的女人。在牛津的时候才刚刚起步,之后他们越爬越高,追求的女人越来越有钱。现在他们判断女人是否有钱的标准已经非常非常高了。当然,他们俩是死敌。都认为对方是骗子。看看他们如何行动大有教益。两人在牛津的时候差不多同时发现,追求有钱女人,第一次征服非常重要,会激起其他有钱女人的兴趣,不然她们不会注意到一个中产阶级投机分子,此外,这还会把她们引入猎人的彀中。很快,那就会变成有钱女人之间的竞争,谁都想证明自己比别人更有钱。
“理查德其貌不扬,整日醉醺醺的,说话粗声大气,而且越来越肥,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会让女人着迷的男人。他穿着脏兮兮的粗花呢外套和邋遢的维耶勒法兰绒衬衫。他知道自己的市场,他的粗俗有一些是装出来的,是诱饵的一部分。他把自己打扮成贝托尔特·布莱希特——那个滥交成性、臭不可闻的德国左派剧作家。但理查德只是个卧室里的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把他带进卧室,然后就停在了卧室。受他引诱的女人都知道这个。和他在一起她们觉得安全。在牛津那会儿就这样,现在还是如此。不同的是在牛津那会儿,只和有钱女人睡觉让他粗俗的灵魂兴奋不已,而现在他是从她们身上大捞外快。当然他也犯过错。我能想象卧室里不止一次发生过冲突。我能想象一个半裸的女人哭哭啼啼地说:‘我还以为你信仰马克思主义。’我能想象理查德一边飞快地穿上裤子一边说:‘我还以为你很有钱。’理查德如今混出版业,很有钱,升得很快。作为出版商,马克思主义让他更有吸引力。他越是从女人手里捞钱,就越是有女人争先恐后地来给他送钱。
“彼得的风格截然不同。出身更逊色,乡村房产经纪人,在牛津的时候他开始培养自己的英国绅士派头。牛津到处是在各种语言学校学英语的年轻的外国女人。其中一些很有钱。彼得本能地忽略大学女生,选择向那些女人下手。她们会以为他货真价实,而他比她们更为迅速地学会了如何分辨良莠,打了几次漂亮的胜仗。他应邀去过两三个富有的欧洲家庭,开始结识欧洲大陆的有钱人。他精心修饰,开始留半军队风格的发型,耳朵以上的头发打理得很伏贴,并且学着修饰他尖瘦的下巴。有一天午饭后,我们在低年级的公共休息室里喝着不怎么样的咖啡,他问我:‘你说男人穿什么最性感?’我目瞪口呆。这可不是公共休息室里经常讨论的话题。但由此可见彼得已经离房产经纪有多远了,可见他正往哪条路上走。最后他说:‘穿一件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的白衬衫。’这是前一天晚上和他睡觉的法国女孩告诉他的。从此之后他就只穿白衬衫了。现在他穿非常昂贵的白衬衫,手工缝制,质地精良的双层或三层棉布,领子紧贴着颈部,恰到好处地从外套后领上方露出来。他喜欢以特定手法给衬衫上浆,好让领子仿佛上过一层蜡。他是学者,历史学家。他写过一本关于历史上的食物的小书——这个题目很重要,但其实只是本杂凑的文选——还常常谈论新书以及出版商预付的高额稿酬,但那只是为了炫耀。他的才智其实已经相当贫乏了——全消耗在女人身上了。为了满足她们,他养成了一种特殊的性品位。我只能这么表述。女人们一闲聊——威利,千万别忘了这个——有关彼得品位的传言就散布开了。如今这也是他的成功的一部分。他的学术兴趣总是能反映出他正在与什么样的女人交往。他已经是拉丁美洲专家了,现在他得了项大奖。一个哥伦比亚女人。哥伦比亚很穷,但她却和一笔荒唐的拉美财富有关,那些财富是四百年来印第安人的血肉铸造的。她将会和彼得一起来,理查德将忍受最最强烈的忌妒的折磨。他不会低头认输。他会有所行动,制造一些激烈的马克思主义的场景。我会做些安排,让你同那位女士聊一聊。那就是我们的社交花束。十个人的晚餐会。”
威利离开时在心里数着人数。他只数到九。他很好奇那第十个人会是谁。
过了几天,罗杰说:“我的编辑想住我家。我说房子很小,可他说他是在穷人家长大的,知道背贴背的房子是怎么回事。那房子只有一间半卧室。编辑是个大胖子,看来我得睡那半间了。要不就住宾馆。这可真奇怪。我办的晚餐会,我倒成了客人。”
到了那天,威利敲响小房子的门,等了一会儿。最后是珀迪塔开的门。威利一下子没认出她来。编辑已经来了。他很胖,戴着眼镜,衬衫快要绷裂了,威利觉得他是因为害羞,或是不愿意被人看见,才不想去住宾馆的。房子的大部分空间似乎都被他占据了,而这房子也的确是太小了,尽管设计师费了很多小心思。罗杰从地下室走上来,一脸受了压迫的表情,把威利介绍给编辑。
编辑坐着没动。他说他见过圣雄甘地,那是一九三一年,圣雄来英格兰参加圆桌会议。他没再提起别的有关圣雄的事(威利和他母亲以及他母亲的叔叔都瞧不起圣雄),也没提起圣雄的衣着和相貌;他只说见过他。后来马库斯——那个西印度群岛的西非人来了,他又用同样的口吻说他见过保罗·罗伯逊。
马库斯看上去自信、幽默,充满热情,他一开口,威利就被迷住了。威利说:“我听说你的计划了,你想要一个白皮肤的孙儿。”马库斯说:“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重复一百五十年前在这儿司空见惯的事儿。十八世纪,英格兰有大约五十万黑人。他们全都消失了。消失在当地人之中。他们繁衍没了。黑人基因是隐性的。要是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一点,种族情绪就会大大减弱。这种情绪很多时候并未深入皮下,可以这么说。我告诉你一个故事。我在非洲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法国女人,阿尔萨斯人。过了一阵子,她想让我去见她家里人。我们一起到了欧洲,到了她的家乡。她把我介绍给她的同学。她们都很保守,她担心她们会有什么想法。我在那儿待了两个星期,把她们全操过了。我甚至操了她们两三个人的妈妈。可我的朋友却还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