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9/11页)

“我知道。马克是个浪漫主义者,他绝不会随便带哪个女孩上床,依我看,也不会带她们去别处,除非他认为两人之间有了一定深度的情感交流——或者随便他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吧。实际上,这不是个公平的评价,我父亲才喜欢用这种讨厌又无意义的词语。不过马克大致认同那种观点。他认为自己和某个女孩真心相爱了才会与她上床,但我不知道这样一来,他是否还能体会性的乐趣。性是一场不可或缺的序幕——比如脱衣服。我想,他和伊莎贝尔还没有发展到那么深的关系,两人的感情还没有交融到那个程度。当然,那只是时间问题。在伊莎贝尔的问题上,马克也像我们其他人一样善于自我欺骗。”雨果略微犹豫的声音中带着嫉妒。

伊莎贝尔就像母亲对任性、愚钝的孩子那样慢条斯理地说:“马克从来没有向我示爱过,雨果。”

“我就是这个意思。可怜的马克!他实实在在的行动换来的却是泡影,现在他两样都没有了。”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科迪莉亚问的是伊莎贝尔,可是回答的却是雨果。

“七点半刚过的时候,伊莎贝尔就开车到这儿了。后窗的窗帘拉上着,前面的窗户一直都打不开,可是门开着,于是她就进来了。那时候马克已经死了,他的尸体用皮带挂在那个钩子上。不过他当时的样子和第二天早上马克兰德小姐看见的不一样。”

他转身对伊莎贝尔说:“你来告诉她吧。”

她有些犹豫。雨果向前倾身,在她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好了,说吧。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一旦发生,爸爸再有钱也保不住你的。亲爱的,这就是一件。”

伊莎贝尔转动脑袋,心有余悸地扫视房间的四个角落,好像要确定房子里只有他们三个。在炉火的映衬下,她那双漂亮眼睛的虹膜呈现出紫色。她朝科迪莉亚倾了倾身体,就像一个饶舌的村妇准备神秘兮兮地散布什么最新丑闻。科迪莉亚看出她已没有任何恐惧感了。伊莎贝尔经受的痛苦是可怕而剧烈的,但也是短暂的,轻易便能平息。当雨果让她保守秘密,她就什么都不会说,但是现在,她很高兴雨果能让她说出来。也许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一旦把这件事说出来,她就不会再感到恐惧。她说:“我当时打算去找马克,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德孔耶小姐那天有点不舒服,雨果和索菲去了剧场,我感到很无聊。我直接来到后门口,因为马克说过前门打不开。我想也许能在园子里碰见他,可是他不在那里,地上只有那把钉耙,他的鞋子就放在门口。于是我把门推开了。我事先没敲门,因为我想给马克一个惊喜。”

她迟疑了一下,朝咖啡杯里看了看,两手转动着那只杯子。

“后来呢?”科迪莉亚催促她。

“接着我就看见了他。他被皮带吊在天花板的钩子上,我知道他已经死了。科迪莉亚,那真恐怖!他穿得像个女人,带着黑色胸罩,穿着黑色蕾丝底裤,其他什么都没穿。还有他那张脸!他的嘴唇涂着唇彩,科迪莉亚,嘴唇全都涂满了,就像马戏团的小丑。那样子又可怕,又可笑。我当时既想笑,又想尖叫。他看上去不像马克,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人。桌子上有三张照片。不是什么好照片,科迪莉亚。是女人的裸照。”

她睁大眼睛看着惊恐不安又大惑不解的科迪莉亚。

雨果说:“别这个表情,科迪莉亚。当时的场面对伊莎贝尔来说太可怕了,现在想起来也不舒服。但那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也不是那么不常见的事,也许只是一种无伤大雅的性怪癖。除了自己,他并没有把别人拉进来。他并不是想自杀,只是不走运。我想是皮带扣滑动,他根本没机会逃脱。”

科迪莉亚说:“我不相信。”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但这是真的,科迪莉亚。现在我们就给索菲打电话怎么样?她会证实这一点的。”

“我不需要别人来证实伊莎贝尔的话,我早就知道了。我的意思是说,我还是不相信马克会自杀。”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说错了。她不应该表露出自己的怀疑。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她还有些问题要问。她看见了雨果的脸,对于她的迟钝与固执,他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她发现了他情绪上的微妙变化,是恼火、害怕还是失望?她直截了当地对伊莎贝尔说:“你说那扇门是开着的,你有没有注意钥匙?”

“在门的里侧。我是出去的时候看见的。”

“窗帘怎么样?”

“跟现在一样,是拉上的。”

“当时唇膏放在什么地方?”

“什么唇膏,科迪莉亚?”

“马克涂嘴唇的那支唇膏。他的裤子口袋里没有,不然警察一定会发现。那么口红到哪儿去了呢?你当时有没有看见它在桌子上?”

“桌子上除了那几张照片什么也没有。”

“那支口红是什么颜色的?”

“紫色,老太太用的那种颜色。我觉得其他人不会用。”

“那么内衣呢,你能描述一下吗?”

“哦,可以。是从玛莎百货公司买的。我认得出来。”

“你是说你认出了这些特别的内衣,它们是你的?”

“哦,不是的,科迪莉亚!不是我的。我从来不穿黑色内衣,贴身衣服我喜欢穿白色的。可那个牌子我经常买。我的内衣都是从玛莎买的。”

科迪莉亚心想,伊莎贝尔可能未必是那家商店的最佳顾客,但是在细节上,尤其是衣着方面,任何目击证人都不会像她那么可靠。即使在当时那种绝对的恐怖和变故下,伊莎贝尔还能注意到内衣的类型。如果她说她没有看见口红,那一定是有人不想让它被发现。

科迪莉亚继续追问:“你动过什么东西没有?比方说马克的尸体,看他是不是死了。”

伊莎贝尔异常吃惊。生活的事她可以从容应对,但是死亡却不行。

“我不可能去碰马克!我什么也没碰,我知道他死了。”

雨果说:“一个可敬、理性、守法的公民会就近找个电话向警方报案。所幸的是,伊莎贝尔不是这样的人。她的直觉是来找我。她在戏院外面等我们,一直等到散场。我们出来的时候,她还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来回溜达。戴维、索菲和我开着雷诺跟她一起到了这里,当中只在诺维奇大街弯了一下,去取戴维的照相机和闪光灯。”

“为什么?”

“那是我的主意。我们显然不想让警察和罗纳德·卡伦德知道马克是怎么死的。我们想制造一个自杀假象,打算让他穿上自己的衣服,把他的脸洗干净,让其他人来发现这个现场。可我们没想到伪造自杀遗书,我们没有能力做到这么细致。拿照相机是为了拍下他的死亡现场,我们不知道伪造自杀现场会触犯哪条法律,但这肯定是违法的。现在你想为自己的朋友做点最简单的小事,都有可能被人误会。为了防止惹出什么麻烦,我们得先保留一些实际证据。我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喜欢着马克,但也不想冒着被指控谋杀的风险。不过我们的好意受到了阻挠,有人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