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壁炉里的灰烬(第15/38页)

他说:“我想暂时就谈到这里吧。谢谢你。”

一行人一言不发地走下灯塔,盖伊·斯特维利像个老头子似的小心翼翼。他们再次回到了门厅。那条蓝红相间的绳子松松垮垮地卷成圈,小套索悬挂着,在达格利什看来这些似乎都变得微妙起来,暗含着不祥的力量。每当凝视着一件凶器时他都会有类似的感觉:钢铁、木材和绳子不过是寻常的东西,却蕴含了可怕的力量。大家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般,默默地注视着那根绳子。

达格利什转头对梅科洛夫特说:“在同所有人见面之前,我想先跟杰戈·塔姆林谈谈。有办法迅速联系上他吗?”

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维利交换了一下眼神。斯特维利说:“他也许已经去了大宅子。现在大多数人可能都待在藏书室里,但是他一定不会无所事事地等在那儿。或许他还待在汽艇上。如果他在的话,我就招呼他过来。”

达格利什转头对本顿-史密斯说:“你去把他找来,好吗,巡佐?”

达格利什没有错过斯特维利满脸通红的样子。他能够猜到达格利什这么做的意思——无非是想确保在进行第一次问询前,他没有时间警告或者提醒杰戈。

本顿-史密斯说了句“好的,长官”,然后匆匆绕过灯塔,消失在视野之中。他应该会沿着峭壁的边缘走向港口。等待似乎没有尽头,但事实上还没到五分钟,远处便传来了脚步声,灯塔旁现出两个身影。

此刻朝他们走来的正是他们在直升机上见到的那个看守码头的人。他留给达格利什的第一印象是一个自信、颇有阳刚之气的英俊男子。杰戈·塔姆林身材矮小,经达格利什目测不超过五英尺六英寸高,体格强壮,一身厚实、图案杂乱的深蓝色渔夫衫更凸显出他的健壮。下身搭配了一条灯芯绒裤子,裤腿塞进黑色的高筒橡胶防水靴里。他长了一张黝黑的长脸,线条硬朗,留着一头蓬乱、卷曲的头发,胡子剃得很短,眉头紧锁,眯着眼睛,在黝黑皮肤的映衬下,一双眸子显出清澈的宝蓝色。他以机警、试探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达格利什,一遇到达格利什的目光又立刻变成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梅科洛夫特引荐了达格利什和凯特,语气拘谨,正式地介绍了他们的头衔和全名,似乎暗示他们应该握握手。可惜双方都没有这个意思。杰戈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达格利什将众人带到灯塔面向大海的那一侧。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想听你讲讲从你被叫去参与搜寻活动那一刻起发生的事情。”

杰戈沉默了大约五秒钟。达格利什认为他不要太长时间去回忆。等他一开口,陈述流畅,毫无迟疑。

“伯伊德先生从办公室打电话给我,说奥利弗先生没有按时到诊疗室赴约,叫我过去帮忙找他。那时候刚好起雾了,虽然我觉得出去找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还是从港口出发,沿着小径往这边走。米莉·特兰特当时在别墅,也追着我一起来了。当灯塔进入我们的视野时,雾忽然间散了,于是我们就看见了那具尸体。梅科洛夫特先生和丹·帕吉特在那儿。丹吓得瑟瑟发抖,不停地呻吟。米莉放声尖叫,斯特维利医生和霍尔库姆小姐从灯塔背面绕过来。梅科洛夫特先生、斯特维利医生和我赶忙爬上灯塔的平台。一开始时我们用力往上拉尸体,后来斯特维利医生说我们应该把他往下放才对。于是,我们把绳子缠在栏杆的顶端,以此来控制下降的速度。梅科洛夫特先生让我下去接住尸体,我照他的吩咐做了。等我一接住他,梅科洛夫特先生和斯特维利医生就松开了绳子。”

说罢,他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达格利什又问:“是你一个人将尸体放在地上的吗?”

“是的,先生。丹走过来想帮我,但根本用不着。奥利弗先生没有那么重。”

又是一阵沉默。显然除了回答达格利什的提问,杰戈不打算主动交代些什么。

达格利什说:“当你把他放在地上的时候,旁边还有谁?”

“只有丹·帕吉特。那时候霍尔库姆小姐已经带着那个小姑娘先走了。”

“绳子是谁解开、取下来的?”

这次的沉默持续了更长时间。杰戈说:“我记得是我。”

“有什么疑义吗?我们谈论的不过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这样的时刻恐怕任谁也不会忘记。”

“是我。但我记得丹帮忙了。我的意思是,我解开绳结,他把绳子穿过来。我们刚把绳子从他的脑袋上取下来,梅科洛夫特先生和斯特维利医生就赶过来了。”

“所以你们两个都参与了解绳子?”

“我想是这样的。”

“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说到这儿,杰戈抬起眼直直地盯着达格利什,回答道:“这似乎是自然而然的反应。那条绳子深深地勒进他的脖子里。我们不能放任他不管。那样也不太合适吧。”

“之后呢?”

“梅科洛夫特先生叫丹和我去取担架。等我们回来的时候,霍尔库姆小姐的男仆劳特伍德先生也过来了。”

“那是你第一次在犯罪现场见到劳特伍德先生吗?”

“我说过了,先生。米莉和霍尔库姆小姐离开后,这儿只有我们三个和丹。劳特伍德先生是在我们取担架的时候来的。”

“绳子呢?”

“梅科洛夫特先生嘱咐我将那根绳子和其他的绳子放在一起,所以我把它卷起来,挂回挂钩上了。”

“你就松松垮垮地卷起来了吗?因为其他的绳子都仔细地卷成盘了。”

“所有的攀岩设备都由我照管。那些绳子也由我负责。它们一直都是那么放的。但是那根绳子不一样。没有必要卷得像其他绳子那么仔细,反正我也不会再用了。那根绳子现在很晦气。我可不敢把我的性命托付到它身上,也不会让别人用。梅科洛夫特先生特意叮嘱我不要触碰绳结。他说会有人来调查,或许验尸官还想看看那根绳子。”

“可是,显然你早已经碰过了,而且你说丹·帕吉特也碰了。”

“可能吧。我抓着绳子,以便松开绳结将套索从他的脑袋上褪下来。我知道他死了,已经救不回来了,但是放任他不管也不太合适。我猜丹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