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马案(第10/12页)

何骏光头上渗出津津细汗,他就要退休了,一旦这件错案被小报电台铺天盖地地报道开来,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说,那些被扒光衣服搜身的名流怕是难免迁怒。

王驹将瓶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唇道:“你想要多少钱?”

方骥抬腕看了看表,笑道:“我不要钱,不过,如果诸位能在半小时后的审判庭上高抬贵手,饶马公子一命,方某必有重谢。”说着摇了摇手中的录音机,重重掷在地上,“啪擦”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瞧,我已经表示了诚意,接下来,就看诸位在法庭上的表现了。”说着提起公文包,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走到桌角时,顺手收回了摆在王驹面前的照片。

众人目送方骥离开,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李修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原来是马家的人。”

“说起来,我只是在马公馆找到一条和第三位受害人生前照片上所戴的一样,呃……有些相似的项链,这个算不得什么证据吧?”鲁小骅瞟了何骏一眼,惴惴不安道。

王驹摸了摸酒糟鼻道:“我只是看到了马一侬出入第二位受害者的公寓,这个……说起来也不算什么铁证。”

何骏攥紧了拳头,恨恨道:“我们每个人都知道,马一侬就是杀死三个女子的割喉魔!”

莫书骐眯着眼靠在椅背上,轻声道:“我们出发吧,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庭了。”说着一抖衣服,站起身来。

“等一下!事情不对!”李修猛然起身道:“每个人!三十分钟后的庭审,我们每个人都要出庭,而且每个人手里都握着能将马一侬送上绞刑架的筹码。但我们每个人在不久前所做的一件事都成为了导致一个叫阿瑗的少年和他祖母死亡的环节,各位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何骏低头沉思片刻,突然道:“李公子,祝先生赶走阿瑗时,你们在赏月品茶?”

“是啊。”李修不知何骏为何有此一问。

何骏哼了一声,咬牙道:“这个方骥满嘴扯淡!”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便笺本和一支钢笔,飞速写写画画,“按照方骥的意思,事情发生的顺序是这样的:肖冕和花如映谋划杀害许邋遢,吞掉《照夜白图》;当晚九点,我在曲水园给出了错误的推理,还让花如映在重重包围下跳水逃生;就在当天夜里,肖冕杀害了许邋遢,命肖珍连夜出城抛尸;逃出屏州城的花如映潜入天水镇的山英小馆,盗走了祝敏藏在药庐的玉马;李公子误指阿瑗为窃贼,祝敏一气之下赶走了阿瑗;阿瑗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在泥潭抛尸的肖珍;次日上午,出城搜捕盗画人的巡捕在泥潭发现了许邋遢的尸体,我急于结案,不等仔细验尸便将尸体草草焚化。也就是说,杀人、盗画、窃玉、驱逐、抛尸都发生在同一天夜里,至多到次日凌晨,我说的大致不错吧?”

“不错。”李修点头道。

何骏眼中灼灼放光:“可是曲水园盗画杀人案发生在十月六日,阴历九月初二,那时候有什么月可赏?”

李修愕然道:“祝敏赶走阿瑗那天是十月十九日,农历九月十五!”

鲁小骅大惊:“这中间足足差了十三天!这么一来,方骥的故事就圆不上了。”

王驹缓缓抬头:“益古斋的事,是十一月三日。”

鲁小骅兴奋得直搓手:“可是韩采在天水巷打死阿瑗,是十一月一日!”

莫书骐轻轻吁了口气:“时间对不上,看来这些事件中的所谓‘阿瑗’,未必是一个人。”

何骏道:“我和莫法官是方骥杜撰的整个事件的起始和结局,我们都没有见过阿瑗,李公子、王巡长、鲁小骅,你们说说这个阿瑗的相貌。”

李修道:“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瘦长,短头发,细眉毛,眉梢下垂,眼睛很小……”

“不对不对!”鲁小骅兴奋不已,“死在天水巷的那小子粗眉大眼,身板比我还结实,虎气得很!”

王驹脸上难得地泛出一丝喜色:“在益古斋偷马钱的小子,五短身材,三白眼,吊梢眉,塌鼻梁,薄嘴唇,一脸的穷酸相。”

鲁小骅道:“可是……他刚才拿照片给我们看过,好像还是同一张照片,就是祝敏和肖珍同席对饮的那张……”

“但我们没有一起看过这张照片。”李修道,“大家还记得吗?他先把照片拿到我面前,又转到桌子对面递给了鲁警官,再走到桌角拿给王巡长看,这张桌子可不小,如果这位方先生是一个手上功夫了得的江湖怪客,完全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调换三张照片,至于这种在照片上‘改头换面’的小技巧,从上世纪起就是欧洲摄影圈常见的花活儿,我猜这个方骥多半是搞到了一张肖珍和祝敏同席的照片,将其中一个侍者的脸换成了我们各自印象中的‘阿瑗’。”

何骏点头道:“‘阿瑗’是被祝敏赶走的侍童,我想他的原名一定不是阎三儿,王巡长,那个和英国人争执的少年……”

“他当时自称叫张狗儿。可那个姓方的只说‘阿瑗’这个雅致的名字是祝敏取的,我也就没再多想。”王驹扶着额头长叹道,“好算计,好算计!”

李修思索片刻道:“说到照片,不知道各位还记不记得,方骥拿给我们看的那张照片,肖珍举杯的左手无名上戴着一枚结婚戒指,而方骥曾说韩采是肖珍的未婚妻。”

“难道是娶来做妾?大户人家的少爷,三妻四妾倒也正常。”鲁小骅心里轻松下来,也随意说笑道。

“不,方骥在说谎。”何骏道,“你刚才亲口说过,阿瑗……不对,是天水巷的那个强盗阎三儿抢走了韩采的镶满宝石的十字架,这位韩小姐应该是个出身富贵人家的基督徒,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委身他人做妾?这个肖珍和韩采一定没有任何关系,曲水园盗画案和天水巷抢劫案也是两个毫不相干的案子。”

李修也道:“对,我刚才也在想,如果真如方骥所说,肖冕和花如映的目的是所谓‘许邋遢’的《照夜白图》,他完全不必搞那么大的场面,只要偷偷将‘许邋遢’杀死,对外宣称老乞丐已经将《照夜白图》转让给肖冕,再请花如映扮成老乞丐的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屏州,这样一切都能解释得通。可事实是一个扮成老乞丐的凶徒在曲水园连伤四命,还玩了一出不知所谓的竹筒运画,如果这一切只是乔装改扮的花如映和肖冕演的一场戏,那这场戏的代价和风险未免也太大了,实在犯不着。所以我认为,何警官当时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个扮成老乞丐的人就是曲水园盗画案的真凶,而肖冕和‘丹青四骏’一样,都是被他用一幅钤有花柏生私章的伪造的《照夜白图》骗出的棋子,肖冕也确实老眼昏花,无法判别古书画的真伪。至于什么‘许邋遢’,根本就没有来过屏州,方骥只是借这位江湖前辈的名号抛出一个噱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