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曾经的思念(第10/13页)
“你们整夜乘游艇出海去,真的是各睡各的床吗?”
我听了只能笑出声来。
“难道别人也老是这么问你的?”
“因为从你的话里,我觉得你好像爱上了御手洗似的。”
“你还真能捏造出这种让我说不清的事情。这种毫无根据的逼供,我自打四岁时接受盖世太保的审问以来还没经历过呢。”
玲王奈也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靠在椅背上。
“那你告诉我波罗的海是什么样子吧。和这儿的海有什么不同?”
“哦,那可大不一样。这里的海水充满了太阳的气息和木头的气味,深深地渗进海风里。而波罗的海却相反,那里让人感觉潮湿、阴冷,而且还必定带着些岩石的气息。”
玲王奈静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像是在想象着我所形容的波罗的海风情。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对,的确如此,这里的海能闻出木头和沙子的气味,而北欧的大海却不同,它永远那么冰冷,波涛撞击着岸边深褐色的岩石,海水中泛起咸涩的海潮气息,千百年以来一成不变。
“北欧很冷吧?”玲王奈开口问道。
“是啊。那儿的一切都像是石块垒成的一样冰冷,而人就像石块之间的那些木头,能存在一时,但无法长久,很快就腐朽了、倒塌了,剩下的就只有石块。我曾经在柏林误入过一条大街背后的小巷,那是一条杂草丛生的石板路,脚下的石板已经磨平了,但上头还能看到两道清晰的车辙。我当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这种路平时很少有人走过。我问一位路过的、家住附近的老人,万万没想到他这样告诉我:这还是当年古罗马大军的马拉战车走过时轧出来的车辙呢。这就是古老的欧洲啊。”
“这正是他们播撒下的火种啊!”
“火种?”
“是的,这些火种已经深深地渗进那片土地,经历数千年后,由白人基督徒们点燃了灿烂的文明之火。这些文明被完全地保留吸收下来,这就是现在的欧洲。我认为这种状态十分危险,它过于追求所谓纯粹,因此才会派生出各种狂热的排外思潮,排除异教徒,排除不同的人种,而且自己本身也变得越来越疯狂。”
“你说的是真的?”
“我从前曾经在维也纳住过一个冬天,就那么短的时间里,我已经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你也能……”
我正要往下问,玲王奈笑着打断我的话:“对,我变了。当然,我本来就不正常。但我总担心御手洗会有什么事,害怕他被这样的氛围影响。我知道那个人平时就比我更不正常。”
她平静地说着,语气中丝毫听不出有开玩笑的意思。
5
这顿饭我吃得很高兴,饭后我们又一起喝了一会儿茶。我吃了几块小甜点,但玲王奈告诉我,工作前她要限食,所以她一块也没吃。
玲王奈轻声问我明天晚餐想吃点什么。我告诉她,上次到横滨去时,感觉日本料理很可口。玲王奈一听马上答应下来,提议明天一起去吃寿司。
饭费是玲王奈结的账。尽管我推让了半天,但她始终不答应。她的理由是:从欧洲来的机票已经让你出了,怎么能再让你请客?最后我只得把信用卡收了起来。
餐厅的背后是海滩,玲王奈提议说,离回去工作还有点时间,不如到海边走一走。我自然赞同她的意见。从这儿走不了几步就是海滩,因此我们把车放在停车场,穿过尼尔森大街,沿着人行道向海边走去。这一带沿着海岸盖了不少海滨住宅,既有传统木结构的房子,也有建筑杂志上最常见到的用水泥和玻璃砌成的时尚公寓。从这些楼房的间隙中隐约可以见到波涛翻滚的大海。
我们踏进圣莫尼卡的沙滩时,深秋的太阳已经西斜了,夕阳像一团黄色的火球,给海面染上了一层美丽的颜色。眼前的天空中遮着厚厚的云层,从云缝间洒落无数细细的光柱,仿佛把云朵一条条切割开来。风轻轻地掠过海面,掀起细细的浪花,闪动着粼粼的反光。在阳光的搅动下,海水看上去显得那么稠,仿佛马上要凝固成一面闪闪发亮的镜子。看到加利福尼亚海滩的这片景色,我心中又暗暗对比起家乡波罗的海的不同来。
在海滩上漫步自然要比平时走路慢得多。我们跨过海边杂乱破旧的木围栏,走过夏季为游泳者的安全而设置的瞭望楼,一路无语。周围的人渐渐稀少了,越靠近海,风也变得越大,吹得沙滩上一层细沙向我们身后滚过去,一边翻滚着一边发出悦耳的沙沙声,轻轻擦过我的脚踝。
当我走进海水的时候,猛一抬头,看见昨晚我散步时路过的圣莫尼卡码头隔着海湾出现在我右边。夕阳中高高的过山车像个金色的光环,不禁让我想起了母亲曾经佩戴过的金项链。我呆呆地望了它好久,心中浮想联翩,竟一刻也舍不得转开眼睛。我心想,这一定是上帝在召唤我,让我见到这美丽的光环后想起了小时候慈母的深情。在没来到这儿之前,我在北欧那片土地上遥想玲王奈,也觉得她像这轮金色的光环一样吸引人。
我把目光收回到玲王奈身上来,这才发现,和她一起默默地走了这么久,心情反而越发沉重。我努力想寻找一个能活跃点气氛的话题,于是问道:“你不是说过,一会再告诉我《最后的出口》这部影片的主要情节吗?”
我并没有经过太周到的思考就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可是刚说出口后又觉得不合适,马上后悔了起来。我想到玲王奈一直都在回避这个话题,所以抬头看了看她。还好,玲王奈只是微微笑了笑,说:“故事情节很悲惨,凶手把被害人剁成几大块。可是拍这些场面时,灯光还打得特别亮。”
因为风大,玲王奈得提高嗓门说话,我也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楚。耳边持续响着风的呜咽,这尖锐的声音使我的心情突然激动了起来,以致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剧情真复杂,我也是头一次拍这种场面,太惨不忍睹了,还要当着摄制组那些人的面,我都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我还没完全听懂她的意思,只好静静地等着她接着说。
“在剧中,我演的角色怀孕了以后又无法堕胎,只好偷偷叫了一个没有行医资格的医生到家里来,躺在厨房的灶台间接受堕胎手术。剧中我的形象太难看了,裙子要撩起来这么高,还要在腹部塞几条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