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硝烟散尽(第10/19页)

一脸怒气的斯帕克后面突然冒出了莱纳斯的身影。他还是那么俊俏,只是脸上留下了在巴斯通负伤的疤痕。等他回到英国,卖甜甜圈的女孩该对他又哭又闹了。

“哟,小鬼,挺精神的嘛。”

“莱纳斯,其实有件事想……”

“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想帮那家伙做点什么呗?”

我不住地点头。看到我这样斯帕克深深叹了口气,用手指揉着眉间。而莱纳斯却露出了不良少年般的坏笑。

“这活儿我接了。酬劳等完事之后再找你要。听好,囚犯和俘虏在黎明之前就会转移完毕。”

“邓希尔也会被转移吗?”

我忍不住想象出那家伙转移走后被处刑,子弹把他的身体打成了蜂窝的画面,不由得咬紧了嘴唇。来不及了……然而莱纳斯却“啧啧啧”地对沮丧的我挥动了食指。

“别瞎想,小鬼。现在正在准备大量人员转移,所以说宪兵队的老手都去帮忙了,留在这儿全都是新兵。这样岂不是更好吗?”

“这样啊……好吧。我想跟你们细聊,有时间吗?”

“能挤出一些。”

“谢了。”

莱纳斯倏地举起一只手示意我不用多说,然后轻轻地走上了楼梯。留下来的斯帕克来回打量了几下,然后点亮了煤气灯,溜进房间关上了门。

“别站在门边儿,小心被偷听。”

多亏了灯光我才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个地下室原来是一个老旧的酒窖,架子上倒着布满灰尘的酒瓶,地上还有摔碎了的玻璃碎片。

“伤得这么重啊。总之先给你冲杯咖啡,赶快喝了。”

斯帕克把医护兵背包挪到前面,盘腿坐了下来,然后拿出便携式燃气炉和大茶杯并排放在地上。我的确还没有完全清醒。我揉着眼皮舒展身体时,咖啡代用品的刺激气味窜到了鼻子里。

“谢了啊,斯帕克。”

“谢什么?”

明明有人给他道谢他还板着脸,这就是斯帕克。他的注意力放在歪了一点的红十字袖章上,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关于镇静剂的事儿,你给我注射的时候减轻了剂量是吧?”

他听到后咬了咬下唇,然后用袖子擦了擦鼻子。

“话怎么这么多啊,小心我在你咖啡里面下药。”

“饶了我吧。”

“斯帕克先生,你在吗?”

温伯格敲了敲门,打了声招呼,接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年纪轻轻却沉着稳重的温伯格是我们四个人当中最注重穿着的。麦秸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标准的三七分发型。

“莱纳斯中士在上面跟看守喝酒呢。他应该会看准时机再下来。”

“好的,谢谢。”

这一句道谢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前不久我俩吵了架之后就彼此疏远,再没怎么说过话了。但刚才我俩目光对视之后,彼此都点了点头。他也有点错愕,但也流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虽然把他也牵扯了进来有点过意不去,但说实话我松了一口气。既然亚伦排长和史密斯已经表现出那样的态度,就说明连里就没几个能帮得上忙的人了。亚伦少尉深受下属敬仰,作战能力高强的史密斯嗓门儿大惹人注目,也有很多跟班。

但是或许这三个人——莱纳斯、斯帕克、温伯格会相信我的话。虽然只是直觉,但似乎直觉没有错。

“现在几点了?”

“半夜两点多。”

我不耐烦地咂嘴,真的赶不上移送的时间了吗?我掰响手指关节,思考现在能够做什么。

如果要贿赂,光凭我的工资是远远不够的,而且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交易人也很困难。要么就是帮助索默尔越狱,但在越狱之前我们单是要去收容所就已经很费力了。首先我们离不开部队。如果随意离开会被判谋反罪,这就意味着今后我也将被打上逃兵的烙印度过余生。

“我要进去咯。”

莱纳斯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他一只手抱着杯子和酒瓶,另一只手敏捷地提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抵在门把手下。

“新来的宪兵在本大爷的招待下高兴得不得了,都喝得醉醺醺的。那些家伙平时闷闷不乐,只有切尔西和罗利烟抽,我还给了他们好彩烟抽。”

莱纳斯来到我们中间盘腿坐下,把杯子瓶子摆放在地上,然后拔掉红酒塞往里面倒酒。深紫色的酒滴溅落在地上。

“来,我们也喝起来。万一被发现了也可以骗他们说我们只是在偷着乐而已。”

他们三个用红酒干杯,而我就喝斯帕克给我冲的咖啡。喝下去后瞬间感觉整个胃都温暖了,我长舒了一口气。原来身体早就冻僵了,多亏了这杯热咖啡让我舒畅不少。

我先跟他们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简要解释了邓希尔其实是一个名叫克劳斯·索默尔的德国兵,他伪装成美国兵混了进来,还有米哈伊洛夫连长与亚伦排长说要如何处置他。我正想说我有多后悔把他交给了他们,斯帕克却挥着手打断了我的话。

“都已经过去的事你要纠结到什么时候啊,真烦人。”

“算了,斯帕克,别说他了。”

莱纳斯喝着酒,神情缓和下来。

“所以,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在黎明之前是没办法行动的,因为转移工作已经开始了,监管特别严。听我说,邓希尔……也就是克劳斯·索默尔还不会被处刑,至少暂时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间谍都是要当场枪毙的。在有嫌疑的阶段可能会先进行盘问和审判,但基本上是死路一条。然而莱纳斯的表情很淡定。

“因为这场战争已经向结束的方向驶去,离国际审判已经不远了。很多报社都报道说战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容许胡乱杀害俘虏和囚犯了。而且盟军最高司令部(SHAEF)应该是想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大展身手,严厉审判解体后的纳粹集团。只是,离释放还有一段时间。本来能证明那家伙是间谍的线索就很薄弱,所以他们会优先处理更重要的审判。”

“不行,还是得快点把他救出来。不然的话他的家人会被红军杀害的。”

我也有姐妹,听到他有小女儿就总会想起小罗蒂的模样。莱纳斯用绿色的眸子瞥了我一眼,然后从衣兜里掏出香烟递给他们俩。

“我知道。你别着急,一旦失误那可就前功尽弃了。除了我们已经没有人能帮他了。”

“的确是这样。”

“该死,切尔西的烟就是不好抽。要是还有好彩烟就好了。”

因为补给品不断遭到偷窃和黑市交易,所以等分配下来之后好的香烟和巧克力早都没了。莱纳斯一边抱怨一边抖掉烟灰。温伯格对他投去了略带鄙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