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硝烟散尽(第11/19页)

“队里情况怎么样了?都知道邓希尔的事了吗?”

“知道了。他们都完全相信邓希尔先生就是间谍。谁叫史密斯那么有号召力呢,真是薄情寡义。”

莱纳斯听后哼了一声,从内兜里掏出地图铺开。

“别那么悲观啊,还有平反的机会嘛。我刚刚收到情报说,转移的地点是德国南部纽伦堡近郊。”

莱纳斯用脏兮兮的手指在地图上指出一个地点,那里是德国中部到东部之间,正好在边境线像花瓶一样凹进去的部分。目的地在我们的所在地杜塞尔多夫和东南方位的法兰克福连线的延长线上。距离相当于横跨整个德国,离这里很远。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垂头丧气。

“真够远的。”

“别担心,小鬼。其实明天早上我们也会出发去德国南部。之前因为铁路网被德军摧毁所以没法去,现在周边地区的线路已经联通,可以继续行进了。虽然会绕远路,但从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法国出发,经由海德堡,然后进入阿尔卑斯山麓的布赫洛厄,到纽伦堡也没那么远。”

路线也太迂回了。不过,因德国的防线——齐格菲防线以及铁路的断裂而一直被阻断的路线终于连起来了,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感慨万千。

“邓希尔说他的家人就住在萨克森州的一个小镇上。”

“就是莱比锡和德累斯顿所在的那个州吧?那样的话正好,从这儿出发坐火车绕远路也比步行走近路快。”

邓希尔要被送去的纽伦堡在巴伐利亚州的北边,而巴伐利亚州就挨着萨克森州。从纽伦堡向东北直线行进一百八十英里就能到达莱比锡易北河一带。远是远了点儿,也不知道他家的准确位置在哪儿,但至少他到纽伦堡之后肯定能比从这儿出发更快到家。

莱比锡和德累斯顿都是在遭受盟军空袭之后被烧毁的城市——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烫。我前不久还对温伯格说过在战场上死了的人还有被烧得无家可归的人都是“自作自受”这样的话。但是,克劳斯·索默尔的家人也在那些人当中。这就跟认为战友的家人死了也无所谓的那些家伙一样了。就算不是战友的亲友,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为什么我都忘了?

我偷瞄了温伯格一眼,突然觉得羞愧不已。但似乎那家伙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这种情绪,于是我转而看向莱纳斯。

“了解了,中士。高层官员的目标是贝希特斯加登吧,所以才急着南下。”

“所言甚是。因为柏林已经快成为斯大林的囊中之物了。既然如此,上头的计划就是占领希特勒的藏身之所‘鹰巢’。不过我更想知道那里到底藏了多少金银财宝。”

总之就是要尽可能多地争抢好处。原本默默地听着我们对话的斯帕克双手环抱在胸前,焦躁地用手指敲打着手肘。

“到底要怎么做?是要把邓希尔……索默尔放出来吗?虽说我们讨论到了这一步,但要是露馅儿了我们都自身难保。必须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停战的日子近在眼前,军队里的气氛缓和了很多,违纪违令现象层出不穷。即便如此,如果我们被发现协助逃犯越狱,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别担心,出事了我一个人扛。”

我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但他们三个讶异得合不上嘴。停顿片刻之后莱纳斯一阵大笑,斯帕克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温伯格则是一拳捶在我肩上。

“你真傻假傻啊,小鬼?都走到这一步了肯定不会临阵脱逃啊,你可别小看了老兵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

“没有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别给我装酷。上战场这么多年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吗,这次也能渡过难关的。”

莱纳斯在地上摁灭烟头,拍了拍手。

“话虽如此,但我可不想陪你命丧黄泉。各位,是时候开动脑筋了。怎么样才能把一个魁梧的男人从收容所里弄出来?”

“先说啊,我可想不出什么好点子。”

“你长得就不像能想出好点子的,至少格林伯格……”

被敲了敲脑袋,温伯格一脸“糟了”的表情。我这才知道一直以来大家都尽量注意不在我面前提起,之前没注意到都是因为我太沉心于自己的事情上了。

我耷拉下双肩对他们笑了笑,地下室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其实我是在强颜欢笑,但现在不是去想那些事的时候。试试看吧,光凭我们几个肯定也有能办到的事。

我闭上眼,开始回想之前的经历。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收集降落伞的莱纳斯、偷阵亡美国兵的衣服才活下来的邓希尔、蛋粉失窃事件和对上级的反抗、荷兰夫妻的自杀、曾经协助过德国的女孩儿之死、通过自残来逃离战场的士兵们——

猛地睁开眼,我把目光停在了盘坐着不停晃腿的斯帕克身上。我看到了不停摇晃的红十字袖章。那一刻,我顿时有了主意。

“斯帕克,你那个袖章还有多余的吗?”

“袖章?倒是有备用的。”

“医护兵应该有泻药吧?”

我挺起身子不停提问,斯帕克有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向后仰。

“你想干什么,臭小子。把话说清楚。”

我让他们把耳朵凑过来,然后把刚才想到的计划和盘托出。莱纳斯淡淡地笑了笑,斯帕克则是一脸的不痛快。温伯格瞧见他俩的反应后,耸了耸肩一边叹气一边说“真拿你没办法”。

“你真要干,温伯格?”

“那你有别的方案吗?即便失败也没什么损失,我入伙。反正到那边之后应该也不会专门给他们换成国防军的制服,肯定还穿着空降队服。”

一般来说不管是俘虏还是违反军规的人,都不会给他们换上囚服。因为如果有制作囚服的时间和金钱的话,还不如用来制作正规军服和内衣呢。当然,他们的武器肯定会被收缴,但穿的衣服来的时候什么样被关进铁丝网栅栏后还是什么样。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否则这个计划就行不通。

“温伯格你能不能先去打听一下?”

“明白,这么久的通信工作又不是白干的。等我去宪兵队送邮件的时候会刺探情况的。”

“莱纳斯呢?”

“我觉得可行啊。你确定补给连会帮忙吧?”

“嗯,我对他们有恩。虽然计划有点夸张,但对他们来说也有好处,所以他们应该会积极配合我们。”

“好啊,那就这么干吧。要是他们拒绝了我们再想别的方案。我先把逃跑用的车和难民穿的衣服准备好。啊,终于不用再无所事事了。”

喝得微醺的莱纳斯打了个大呵欠,又开了一瓶酒。温伯格见状立刻把杯子递了过去。“你这小子还挺嚣张的嘛。”尽管抱怨着,但莱纳斯还是给他倒了酒。两个人上一秒还在商量生死攸关的事儿,下一秒就开始把酒言欢了。然而只有斯帕克还没接受这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