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0/27页)
回到第三居住区,没有轮班的船员们不见往日的喧闹,只是意气消沉地低垂着头。看到原本摆在休息处的桌上的菊政的PS不见了,行朝着后面的床铺区走去。
他正想回到自己床铺去,却发现菊政的床铺前面聚集了一堆人。在几个船员的围观之下,第一分队的分队资深海曹正在帮菊政收拾私人物品,放进包包里。在一片静寂当中,有人嘟哝的声音响起“怎么会死了……”
“我还借那家伙花纸牌呢……”
夹在上层床铺底下的女明星的照片、无数的游戏软体。三十几岁的海曹俯视着形同菊政留下的遗物被一一整理出来,以带着哭意的声音这样说道,也许是不想让人看到他流眼泪吧?他粗暴地拨开人群离开了居住区。船员们连交换视线的力气都没有,默默地把目光移回无人的床铺。
“……明天的演习怎么办?”有人这么问道。
“当然是中止啊。”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我们一定会直接进入横须贺,一直被禁足在码头,直到调查队调查告一段落。”
“遗体怎么办?”
“到时直升机会机载走吧?一定会引起一场大騒动的。”
“那小子家里不是只剩下一个老婆婆吗?不知道他有没有保险?光靠国家给付的补偿金是不够过日子的。”
船员们交谈的一字一句都刺进了还没有修复好的胸口里的伤,加速了伤口淌血的速度。握紧拳头,让意识脱离听觉的行望着自己的床铺。
他注视着塞在枕头底下,装了他的私人物品的万宝囊。今天虽然逃过被检查行李的命运,但是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曝光的。有没有适当的藏匿处啊……当他思索着舰内的构造时,突然肩膀被人一拍。
行强忍住瞬反弹回去的冲动,回头一看。田所面无表情地站在后方,俯视着他。
“去罚值班了。今天不是最后一天吗?”
田所以好像感受不到现场的气氛似的淡然语气说。资深伍长命令他们打扫甲板当成打架的处罚。时间还没到,行却从田所的眼中感觉出他另有含意,于是便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走了。
今天打扫的地点是第一机械室。摆放高速用涡轮的机械室由于目前正在巡航中,因此并没有启动,在两座海军奥林匹斯型引擎静静沉睡的空间当中,只有零星可见四处进行检视的机关人员们。
行一边听着从紧邻的第二机械室传来的减速机的声音,一边专注地移动着抹布。“我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气氛”田所将擦掉了脏污的抹布泡进水桶里的水时开口说道。
“看到那些说些有的没的事情的人的脸,我就觉得肚子里一把火。菊政那个小子可是死了耶。随便整理完他的行李就讲些以后怎么样怎么样的,听起来就好像在说一个东西不见了一样。别开玩笑了。那家伙可是我们的同伴耶。”
田所一边自言自语似地说道,移动抹布的手加注了额外的力道。佯装平静的模样证明田所受到的冲击比任何人都还要严重。行默默地绞干抹布的前端。
“太过分了。明明海相那么差,竟然还要进行鱼雷的实射演习。菊政简直就像是被那些愚蠢的干部杀死一样。”
田所的激动言行让行不由得抬起头来。停下手回看着他的田所有点难为情似地低下头,然后又开始移动抹布。
“……我不是说所有干部都是笨蛋。可是,基本上说来,我们的命是不值钱的。我们不是被他们以人数来计算,而是用个数来算的。”
田所莫名地变得多嘴,强化了他被害妄想的倾向。这是压抑愤怒和悲哀的感情,假装自己没事的人会表现出来的典型模式。在训练营时也看过好几次了……心里这样想的行无意识地反观自己的内心深处。
还在淌血的新伤口的四周有一道蓄积了无数伤痂的心灵外墙。他触摸着凝固、丑陋得像石头一样的胸口,轻轻地剥掉一个痂。
和其他的训练生一起被送进训练营当天的情景在眼底重现。被称为教官的那些大人们分给每个连左右都还搞不清楚的训练生一只小狗,交代大家,在长达三个月的训练期间,要为小狗取名字,而且要随时一起行动。行被分配到的是一只出生没有多久的杂种狗,小小的身躯长了粗壮的腿,特征是鼻头有一块粉红色的斑。因为小狗的毛色是白的,行便为它取了小白的名字,之后不论到什么地方,他都一定会带着小白。
训练是非常严苛的。基本上和田径社的集训没什么两样,但是训练营这边还多了不睡和不吃两项训练。此外还要学习潜入、袭击、爆破三方面必要的知识,以及所有种类的开锁技术和格斗术。对从小就被父亲当枕头一般踢来踢去的行而言,深夜突然被叫醒,连续二十四小时在山中来回奔跑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痛苦,但是在所有的训练生都扮演敌人的模拟战当中,好几次他都差点崩溃狂叫。
在为期一个星期的行程中,他只被分配到一天分的粮食,之后就只能以草木或壁虎来果腹,同时要以漆弹和同样潜伏在森林里的训练生们厮杀。如果成绩不佳,就会毫不留情地被淘汰,因此每个人莫不全力以赴。前三天,行处理掉了五个人,接下来的日子,他藏身在沼泽地当中,只锁定接近过来的敌人。
在太阳西沉之后就降到接近零度的酷寒中,他将伪装用的腐叶土盖在身上,趴在潮湿的地面上,咬着牙忍着从脖子钻进来的蚯蚓在背上匍匐爬行的恶心感,有时候他会产生一股放弃一切大声狂叫出来的冲动。当时成为他的精神支柱的就是躲在胸前的小白的体温,他和小白分食仅有的一点肉干,宛如向他致谢似地舔着他的脸,小小舌尖的感触将行从即将坠入狂气深渊的地步中拉了回来。
和自己不一样的体温及肌肤,可以让他实际感受到自己还存活的事实。小白努力跳动的心脏一再提醒他,不要逃,一定要活下去。有人难忍空腹的痛苦,一个人独占了粮食,最后还把自己的小狗丢在山里面,这些人虽然顺利地熬过了一个星期的行程训练,最后却还是被烙上淘汰者的烙印。只有和小生命分享苦与乐,觉得小狗的温度是无可替换的宝物的人才能推进到下个阶段,当每个人都开始像疼爱自己的分身一样疼爱小狗的时候,最后的测试开始了。
杀掉自己的小狗,吃掉它。这是最后测试的内容。乱了方寸而痛殴教官的人被折断了手骨,成为第一个被淘汰的人。剩下的训练生们默默地凝视着长达三个月与自己片刻不离的伙伴。在一片极力压抑的呜咽声中,行也俯视着小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