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就是内森·祖克曼』(第11/14页)
“读了我的小书,你是想说你自己一点也不像书里那个臭名昭著的角色吗?或者,”电话铃声一停止,她便问道,“是我还不够有吸引力?”
“恰恰相反,”祖克曼说。“你都不知道你的魅力有多大,你都不能想象我有多道德败坏。”
“那么把书借走,拿回家读吧。”
快四点了,他手拿克尔恺郭尔的书下楼,来到空无一人的大厅。他刚刚走出旋转门,便看到西泽拉的豪车停在酒店的前面。西泽拉的司机,先前一直在读《卡诺夫斯基》的那个家伙,这时透过摇下的车窗向他行了个礼。“祖克曼先生,要送您到哪儿吗?”
这也是吗?难道他接到吩咐一直等到四点?或者整晚都得等着?西泽拉把祖克曼叫醒的时候说:“我想我宁可独自一人迎接黎明。”“一早有人来刷墙?”“不。可那些洗漱、冲马桶的事情,我还没准备好。”美好的惊喜。这是第一次她让人隐约见到那个穿小圆领衣服的女孩。他不得不承认他已不能自拔。
“当然,”他对她的司机说。“载我回家吧。”
“上车吧。”但是他没有像奥谢小姐在时那样下车过来开门。嗯,祖克曼想,可能他把书看完了。
他们沿着麦迪逊大街缓缓行驶,祖克曼坐在柔软的后座上,借着灯光读着她的克尔恺郭尔……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时常挂在人们的嘴边,就连他们用手绢擦嘴的时候也不例外!他不清楚这算不算是他对一个崭新女人的激动,对那一切未知的兴奋——以及对那一切魅惑的兴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仅用了八小时就坠入了爱河,可是他贪婪地读着这段话,仿佛这一段是写她的。他对自己的运气难以置信。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一场不幸。“不,也不全是荒谬。如果这震动了你自己,那搅动了大众的心也没有什么不对。我就不会为自己走到这一步而自嘲。”祖克曼默默地对她说了上面的话,然后擦了擦嘴巴,稍微愣了一下。都是文学惹的祸,想想吧!他可不想把这些告诉利维斯博士(10),但心里没有丝毫亵渎神圣的感觉。
他们抵达他家,司机拒绝了祖克曼给的十元小费。“不,不,Z先生,这是我的荣幸。”他从皮夹里掏了张名片,从窗口递了出来,“如果有任何能为您排忧解难的地方,先生。”祖克曼走到街灯下看名片,这时车子已经绝尘而去。只见名片上写着:
价目表(每小时)
豪车,司机配枪27.50
豪车,司机不配枪,保镖配枪32.50
豪车,司机和保镖配枪36.00
额外增设配枪保镖14.50
最少承办业务时间:5小时
接受主要信用卡支付
(212)555-8830
整个后半夜他都在读她的书,第二天上午九点整,他打电话给酒店,被告知奥谢小姐正午之前不接听电话。他留下姓名,不知道在他们两点钟见了面到公园散步之前他该如何应对自己的得意欢欣——她说见面散步就足以让她心满意足了。他无法再把《一位女艺人的人生危机》看一遍,也无心再看填充这本小书的那两篇剧评。他已经看了两遍了,第二遍是在早上六点钟,他还做了读书笔记。他没有一刻不在想她,但总比一天到晚听取别人对他的看法、言辞和评论要更好些——有一种东西叫做“自我餍足”。“你可以想见,”他进来时对着空无一物的书架说,“我在宴会上喝了酒,在伊莱恩饮了香槟,又和西泽拉上了床,我应该把功课推迟到上午,现在先休息一下。”可是,坐在书桌前拿着钢笔、便笺簿和书至少让他觉得不那么白痴,而躺在床上像她的其他粉丝一样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也太傻了。这当然跟写书写了一整夜的感觉不一样;自从完成《卡诺夫斯基》的那最后几个星期以来,他就再没有感受过那种通宵工作的兴奋劲儿。他对下本书写什么也没什么新的想法。所有鲜活而新奇的想法宛如书卷被尘封在了那八十一个硬纸箱里。可是,至少他还会把精力集中在其他方面,使自己不至于陷入空虚的低潮之中。现在,他满脑子里只有她。
他打电话到皮埃尔酒店,却没有接通,于是他就不知所措了。打开那些有半吨重的书吧,好,就这样!班克街的留恋结束了!跟劳拉已经了结了!把尘封在箱子里的那些头脑解封吧!然后解封你自己的头脑!
不过他还有个更好的主意。安德烈的裁缝师!书就放着吧,先去买件西服!为我们的威尼斯之旅置备行装!在西普里亚尼酒店登记入住!(他离开的时候,西泽拉说世界上唯一一家能让她在早晨心满意足地醒来的酒店是西普里亚尼。)
他在钱夹里找到了安德烈裁缝的名片,他的衬衫定做商的名片,他红酒供应商的名片,还有捷豹汽车供应商的名片。那天安德烈敲定了《卡诺夫斯基》的电影版权,卖给了派拉蒙影业公司,让祖克曼一九六九年的收入超百万,大约比他这辈子以前任何一年多挣九十八万五千美元。就是那天在橡树小屋吃中饭的时候,这些卡片被隆重地摆在了他面前。祖克曼把安德烈给的卡片放入皮夹里,他在那天的前一晚上为安德烈准备了一张卡片,他拿出来递给了他——一张大的索引卡,他在上面打了行字,出自亨利·詹姆斯的一封信。这一切与我所感、所见、所知以及希望所知的人生相去甚远。可是他的经纪人既没有受到些许启迪也未被逗乐。“世界是你的啊,内森,不要藏在亨利·詹姆斯身后了。他自己就藏在那后面,这已经够糟糕的了。去见见怀特先生吧,告诉他是谁推荐你来的,要他给你量身定做,就像他当初打造洛克菲勒州长。别再把自己当做哈佛的乳臭小子了,你是要载入史册的,演好你的角色吧。”
嗯,那天在怀特先生店里——他等着西泽拉起床——他定了六套西装。如果你买一套就冒冷汗,为何不来六套?可是为什么要冒冷汗呢?他有钱。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召唤。
他穿哪一面?怀特先生问。要花好久才弄得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最后他发现自己真的不明其意。假如《卡诺夫斯基》表明了什么的话,那么可以说他这三十六年来比大多数人更加关注他生殖器的命运,可是,当他忙于非关情欲的日常事务时此物偏向何处,他却毫不知情。
“中间,真的。”他说。
“谢谢,先生,”怀特先生说,做了记录。
他要在新裤子的前襟上钉纽扣。在他记忆中,当他终于长到可以穿带拉链的裤子而对扣纽扣的裤子告别时,大人终于相信他使用拉链时不会再夹住自己了,那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可是个非凡的日子。可是,怀特先生,这位言谈举止和穿衣打扮都无懈可击的英国绅士,询问祖克曼先生是否愿意改用纽扣时,祖克曼听出了话中的玄机,擦了擦脸答道:“哦,当然啦。”州长大人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他想。也可以学国务卿艾奇逊。他的照片和其他头面人物的像一起挂在怀特先生的带护墙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