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4/59页)
门厅里举起了一只布满皱褶的蜡黄手掌,胆怯地挥舞着:“他是《圣经》中的马可吗?”
科普兰医生进行了解释。他拼出了两个人的名字,引用了不同的日期。“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自由地开口说话,参与讨论。”
“我猜,马克思先生应该是基督教会的人吧?”牧师问。
“他相信人的精神的神圣。”
“他是个白人吗?”
“是的,但他不把自己看作是一个白人。他说:‘我认为没有任何人和我自己是异族。’他把自己看作是所有人的兄弟。”
科普兰医生更久地停顿了一会儿。周围的面孔在等待着。
“任何一件财产,以及我们在商店里购买的任何商品,其价值是什么?价值只取决于一样东西——那就是制造或养育这件商品所耗费的劳动。为什么一幢砖房比一棵卷心菜更值钱?因为建造一座砖房要投入很多人的劳动。有人生产砖块和砂浆,有人砍树以生产用作地板的板材。有人使砖屋的建造成为可能。有人把材料搬运到建造房屋的场地。有人制造手推车和货车把材料搬运到这个地方。最后,还有工人建造房屋。一幢砖房涉及很多、很多人的劳动——而我们当中任何人都可以在自家后院里种一棵卷心菜。一幢砖房之所以比一棵卷心菜更值钱,是因为它要耗费更多的劳动来生产。因此,当一个人购买这座砖房时,他就是在为建造它所耗费的劳动付款。但谁赚到了钱——利润呢?不是那些付出了劳动的人——而是控制他们的老板。而且,如果你进一步研究这个问题的话,你就会发现,这些老板的上面还有老板,而那些老板还有更高的老板——因此,真正控制所有这些劳动(正是劳动使得任何商品值钱)的人其实很少。这个问题现在是不是清楚了?”
“我们明白了!”
但他们真的明白吗?他从头开始,把他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一次,有人提出问题。
“制造这些砖块的黏土难道不花钱吗?租地种庄稼不也要花钱吗?”
“这个问题提得好,”科普兰医生说,“土地、黏土、木材——这些东西叫做自然资源。人类并不生产这些自然资源——人类只是开发利用它们,只是使用他们来生产。因此,任何一个个人或团体是不是有权拥有这些东西呢?一个人怎么能拥有种植庄稼的土地、空间、阳光和雨水呢?对于这些东西,一个人怎么能说‘这是我的’,并拒绝让别人分享它们呢?因此,马克思说,这些自然资源应当属于每一个人,不应该把它们分成一小块一小块,而是所有人根据他们的工作能力加以使用。就像是这样。比方说一个人死了,把他的骡子留给他的四个儿子。儿子们并不希望把骡子分成四个部分,每个人分得自己的那一份。他们会共同拥有这头骡子,并使唤它。马克思说所有自然资源也应当以这种方式拥有——不是被一群富人所拥有,而是被作为整体的全世界一切劳动者所拥有。
“在这间房子里的我们这些人都没有私人财产。或许我们当中一两个人拥有自己所住的房子,或许还存下了一两元钱——但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只够维持我们的生存。我们拥有的一切是我们的身体。我们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出卖我们的身体。我们早晨出门上班时出卖身体,我们整天劳动时出卖身体。我们被迫以任何价钱、在任何时候、为了任何目的而出卖身体。我们为了吃饱肚子和维持生命而被迫出卖身体。为此而付给我们的价钱,只够让我们有力气为了别人的利润而更长时间地劳动。今天,我们倒是没有在法院广场被放到台上去拍卖。但我们被迫在我们活着的几乎每一个小时出卖我们的力气,我们的时间,我们的灵魂。我们被免于一种奴役,只是为了被交给另一种奴役。这就是自由吗?我们是自由人吗?”
前院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喊:“这就是真理!”
“就是这么回事!”
“在这样的奴役中,我们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全世界还有千百万其他人,包括所有肤色、种族和宗教信仰。我们必须记住这一点。我们有很多同胞痛恨白种人当中的穷人,他们也痛恨我们。这个镇子上那些在工厂里干活的人都住在河边。这些人几乎像我们一样处在饥寒交迫中。这种仇恨是一种大恶,从中决不可能产生善。我们必须记住卡尔·马克思的话,并根据他的教诲来认识真理。这种贫困的不公正必须让我们所有人团结在一起,而不是让我们彼此分离。我们必须记住,我们大家因为自己的劳动而给这个地球创造了有价值的东西。这些来自卡尔·马克思的重要真理,我们必须始终记在心里,永不忘记。
“但是,我的同胞们!这间房子里的我们——我们黑人——还有另一项使命,它只属于我们。在我们心里,有一个强大的、真正的目标,如果我们没能实现这个目标,我们就永远输掉了。那么,就让我们看看这项特殊使命的性质是什么。”
科普兰医生松了松衬衣的领子,因为他的喉咙里有一种被堵住的感觉。他的内心里盈满了令人痛苦的爱。他看着周围安静下来的客人。他们在等待。院子里和前廊上的人群都像屋子里的人群一样安静而专注地站在那里。一个耳背的老人身子前倾,手搭在耳后。一个女人用橡皮奶头让怀里烦躁的婴儿安静下来。辛格先生专心致志地站在门道里。大多数年轻人坐在地板上。他们当中就有兰西·戴维斯。这孩子的嘴唇紧张而苍白,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年轻的脸上神情阴郁。屋子里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眼里闪烁着对真理的饥渴。
“今天,我们要把那笔五美元奖金授予给写出了最好命题作文的中学生,作文的题目是‘我的志向:如何提高黑人种族在社会上的地位’。今年的获奖者是兰西·戴维斯。”科普兰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我用不着告诉你们,这个奖的价值并不完全在于它的金额——而在于它所体现的神圣的信任与信仰。”
兰西笨拙地站了起来。他阴郁的嘴唇颤抖着。他鞠了一躬,领了奖。“你希望我朗读一下我写的这篇作文吗?”
“不,”科普兰医生说,“但我希望你这个星期能来找我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