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2月(第5/7页)

萨拉皱着眉,手搭在臀部:“好吧,这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我喜欢它。我们谁是谁,罗布尔斯先生?你喜欢吗,哈罗德?”

“我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画作了。利芙,你好像见了鬼一样,”她父亲说,“罗布尔斯先生没把你画成一位体面的小姐,你没有生气吧?”

奥利芙说不出话来。她能做的只是看着她自己的画,她父亲在画面前走来走去。“太棒了,”他继续道,“我就知道你有天赋,罗布尔斯。平版印刷,不敢相信!”哈罗德的声音热情而温暖,只要他同一幅新作对话,就会变成这种嗓音。那是一种无声的对话,画作缓缓地给他热量,在他的脑中盘旋——他会像一个吃硬糖的小朋友一样,先尝尝味道,然后从角落开始软化它,再势不可当地直抵核心。

奥利芙感觉自己即将被消磨殆尽,很快就会崩溃然后消失。“说真的,噢,非常棒。”她父亲说,她感觉自己是从一口井底在听他说话。“看看那只壶——还有那上面的鹿。噢,真不错。棒极了。”

艾萨克盯着那幅画,他开始快速地打量它,仿佛那色彩、构图和线条也会跟他对话一样。他生气了吗?奥利芙看不出来。他跟她一样一言不发。她想知道艾萨克的画在哪里,他会不会开口。她转身看到特雷莎盯着自己,她胜利的目光被一股迫切感取代了。

“罗布尔斯先生,你是个明星,”萨拉说着,把手放到他的手臂上,“画得好。”

特雷莎冲奥利芙点头示意,她的眼睛大张——那一刻,奥利芙明白了。她知道特雷莎希望她说什么了——那是我的,我画的。你们搞错了——虽然她不理解特雷莎这么做的目的。她话到嘴边,正欲开口,这时她父亲说话了。

“我们应该把它带到巴黎去,”哈罗德说,“我觉得这幅画会很有前途,肯定有不少收藏家会感兴趣的。让我做你的经纪人吧,艾萨克,我会帮你卖个好价钱的。”

“巴黎?”奥利芙说,她随即又闭上了嘴。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哈罗德问。

“没有名字。”艾萨克道。

哈罗德盯着画。“考虑到我可能要卖画,我觉得我们应该避免提到利芙和萨拉。《麦田里的女孩》怎么样?”

“哈罗德,”萨拉说,“这是给你的礼物,你不能卖掉它。”

但哈罗德没有听。“也许《麦田里的女人》更好。”

“可怜的利芙,被画成了那样一个球。”萨拉说着,喝下了杯中的香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罗布尔斯先生,你可真不厚道。”

艾萨克盯着奥利芙和特雷莎。“是的,”他说,“的确。”

他站起身来。这幅画似乎在他身上引起了炼金术般的化学反应。全新的艾萨克正在他们眼前成形,如同烟雾化作了金子。他成了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身上有某种东西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无论他们有多想拥有。

“特雷莎。”艾萨克说,奥利芙能听出他的声音在发抖,他一反常态地结结巴巴地说出一串英语。“一起来厨房帮忙,我带来了你想煮汤用的萝卜。”

“你他妈到底做了什么?”艾萨克厉声道。他把妹妹推进了厨房,用手猛戳她的肩胛骨。

“我什么也没做。”特雷莎嘶吼回去,“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胡诌什么萝卜。”

“闭嘴,我总要找个借口。”他关上门,“这幅画是谁的?”

特雷莎把下巴抬到空中。“是奥利芙画的,”她说,“是奥利芙画的,比你那幅画得好。”

“奥利芙画的?”

“她每天都在画画,她考上了艺术学院却选择留在这里。你从来没有问过她,不是吗?在你把舌头伸到她喉咙里的时候。”

艾萨克跌坐在厨房的桌上,双手捂住脸:“噢,老天。她把自己的画放在了那儿。”

特雷莎涨红了脸:“不,她没有,是我放的。”

“你放的?为什么?”

“你会让她心碎的。”

“噢,上帝。因为我吻了她?”

“你鬼鬼祟祟地进来——”

“那你又做了什么,除了偷偷摸摸地穿过果园,送给他们一只鸡,就像该死的印第安人送礼给哥伦布——”

“我在帮助他们,每一天。没有我他们会不知所措。”

“这些事谁都能做,特雷莎。你不过是个女仆。”

“而你只会惹麻烦。”

“萨拉·施洛斯要我画她,我就画了。你最好也知道这一点,阿方索已经断了我的钱。”

“什么?”

“你听到的——他不喜欢的‘政治品位’。所以萨拉·施洛斯的钱是用来给我们维持生活的。我希望用我的专业来实现它,特雷莎——”

“你指望我相信你说的话吗?”

“比起热衷大型派对的有钱外国佬,我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

“什么事,去教堂开枪然后撩起奥利芙的裙子吗?”

“你是一个间谍,一个挑拨离间的人。”他站起来,声音低沉而恶毒,“你亲近这些人,特雷,因为你知道你要什么。你从小就是这样。有我们那样一个父亲和你的吉卜赛母亲——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圣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奥利芙的项链是哪里来的吗?你花园里的那个小盒子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现在怎么说?我们要怎么做?”

“你要承认这幅画不是你的,”特雷莎说,她的表情痛苦,浑身颤抖,“把奥利芙应得的掌声还给她。”

“不,他不会这么做,”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他绝对不会那么做。”

奥利芙轻轻推开厨房的门,已经在门槛边偷听了一阵。她的表情一言难尽。她看上去很激动——但到底是因为愤怒、忧伤还是兴奋,不管是艾萨克还是特雷莎都无从判断。他们僵在原地,等着她再度开口。奥利芙走进厨房,关上了门。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她问特雷莎。

特雷莎的眼睛涌出泪水:“我想——”

“她想惩罚我。昨晚她在大门那里看到我们了,”艾萨克说,“这个小花招是特雷莎的报复。”

“这不是报复,小姐,”特雷莎辩解说,“你父亲应该知道你有多出色、多——”

“那不是你的责任。”奥利芙道,“特雷,我相信了你,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你可以相信我。”

“怎么相信?”

“对不起,我没有——”

“现在来不及了,”奥利芙叹了口气,“我们不能像开妇女大会一样站在这里,他们会怀疑的。”

“我会告诉他们这不是我画的,小姐,”艾萨克道,“特雷莎不该这样戏弄你的父母。他们一直对她很好。我自己的画已经画好了。特雷莎今天早上已经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