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绿谷(第20/25页)

毕司沃斯先生在恐惧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希望会发生一个意外,使得他们不能成行。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必须做出反应。他决定杀了阿南德、赛薇和他自己,这样孩子们就不会知道是谁杀了他们。整个早晨他都幻想着用弯刀杀了他们,或者投毒,或者勒死,或者焚烧阿南德和赛薇的场面;这样,甚至在他们到来之前,他和他们的关系就已经不正常了。他不关心米娜和莎玛,也不想杀了她们。

他们来了。他那些想法顿时变得既荒谬又不实际。他只有听天由命,感觉到极度疲惫。他渴望避免的那种欺骗和特别的痛苦又开始了。即使他允许自己被阿南德和赛薇拥抱亲吻,他仍然质疑着他们,寻找着恐惧,琢磨着他们是否能看出他的欺骗以及他脑子里的想法。

对于莎玛他并不害怕;他只是忌妒她,忌妒她那毫不犹豫的信心。于是他几乎立刻就开始怨恨她。她的怀孕已经开始显山露水了;他恨她坐下的姿势,她吃饭时他刻意去听她发出的声响;他恨她训斥孩子或者咯咯地呼唤孩子的声音;当她因为怀孕而喘息、扇风或者出汗的时候,他也恨;他为她衣服上的刺绣和其他装饰而恶心。

莎玛、赛薇和米娜一起睡在地板上。阿南德和毕司沃斯先生睡在四柱大床上。因为惧怕孩子的触碰,他用枕头把他和阿南德隔开。

他的疲惫加剧了。第二天是星期天,他几乎起不来床。尽管从前他觉得自己必须离开房间,现在则根本不希望离开。他声称自己病了,并发现自己可以很容易装出得了疟疾的样子来。

赛斯来时,他说:“我觉得可能是疟疾。”

一周之后,他的疲惫仍然没有减轻。他坐在床上给阿南德做风筝和玩具推车,用火柴盒给赛薇做了一个带抽屉的箱子。他在房间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不想离开房间。他开始便秘。但有时候他不得不出去,然后他就迅速地焦虑地赶回来,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他才放松下来。

他持续地仔细地观察着莎玛,带着怀疑、怨恨和恶心。他从来不直接和她说话,而是通过其中的一个孩子;而莎玛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意识到这点。

有一天早晨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过来把手掌,然后是手背,放到他的前额上。这个动作惹恼了他,但也让他受宠若惊,让他十分不自在。她正在切菜,而他无法忍受她手上的气味。

“没有发烧。”她说。

她解开他的衬衫,把她的手,大而黑的陌生的手,放在他苍白柔软的胸脯上。

他想大声尖叫。

他说:“不,我还不够胖。你要把我放回去再喂我更多的吃的。这儿,你怎么不摸摸我的手指?”

她抽回手。“你有什么心事吗,男人?”

“你有什么心事吗?”他模仿着她,“我有心事,而你知道是什么。”他暴怒,他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她。但是他希望她留在原地。一半是希望她能认真地对待他的话,一半只是希望让她觉得有趣和迷惑。他用他那急促的尖而高的声音说:“我的心事没有什么关系。云。很多小小的乌云。”

“你说什么?”

“那是件好笑的事情。你有没有注意到当你辱骂别人或者告诉他们事实的时候,他们总是装作第一次没听见?”

“我的错就是不该管与我不相干的闲事。我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如果不是为了孩子……”

“于是你就让哈瑞带着他那个黑盒子来了,嗯?你们所有的人一定都觉得我傻透了。”

“黑盒子?”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第一次没有听见。”

“听着,我没有时间站在这里和你浪费口舌。我希望你真的发烧了,那样可以让你住嘴。”

他开始享受这样的斗嘴。“我知道你想让我真正地发烧。我知道你们所有的人都希望我死掉。然后看见老雌狐狸哭哭啼啼,小神们开怀大笑,你也哭哭啼啼,从头到脚打扮起来。不错,嗯?我知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梳妆打扮、涂脂抹粉?我?凭你留给我的什么?”

突然间毕司沃斯先生觉得恐惧而浑身发冷。

赛斯、土地,还有瓦楞铁皮;哈瑞和黑盒子;祝福;自从莎玛来了以后,此刻的如斯的疲惫。

他要死了。

他们正在杀死他。他只能待在这个屋子里等死。

她在厨房里,哄着吊床上的婴儿。

“出去!”

莎玛看了过来。

他从床上跳下来抓住一根手杖。他浑身发冷。他的心脏急促地痛楚地跳动着。

莎玛爬上台阶来到屋子里。

“出去!不要进来。不要碰我。”

米娜哭起来。

“男人。”莎玛说。

“不要进这间屋子。不要踏进来一步。”他挥舞着棍子。他朝窗户走过去,一面看着她,一面挥舞着棍子,开始拔插销。“别碰我。”他叫嚷着,言语之中夹杂着呜咽。

她挡住门。

但是他想到了窗户。他把窗户推开。窗户摇摇晃晃地开了。阳光射进屋子里,新鲜的空气混杂着旧木板和报纸的霉味,他已经忘记了这样的霉味。在平坦的营房院子之外,他看见那围绕着道路和遮挡着他的房子的树林。

莎玛朝他走过来。

他开始尖叫哭喊。他两手撑住窗台,想要把自己撑起来,一面回头看着她,那根作为防卫武器的棍子现在因为他的两手不空而早已没有丝毫用处。

“你在干什么?”她用印地语说,“听着,你会弄伤自己的。”

他看见泰山、赛薇和阿南德就在窗下。泰山摇着它的尾巴,汪汪地叫着,靠着墙跳跃着。

莎玛逼近了。

他已经在窗台上了。

“哦,上帝!”他哭喊着,一面上下地摇晃着头,“走开。”

她已经近到可以触摸到他。

他踢了她一脚。

她发出痛楚的叫声。

他看见了,但是已经晚了,他踢到了她的腹部。

营房的女人们听见莎玛的叫喊,匆忙赶了过来,把她扶出房间。

赛薇和阿南德从前面的厨房跑过来。泰山迷惑不解地在他们俩、女人和毕司沃斯先生之间打转。

“收拾好你的衣服回家去。”一个营房的女人都克尼说。她常常挨打,也看过很多殴打妻子的场面;所有的女人因此都成了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