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绿谷(第22/25页)

“他不是我父亲,只是在你看来是我父亲。”

赛斯回避了这个神学问题。“他们在做冰激凌和蛋糕呢,孩子。”

毕司沃斯先生说:“记得伽利略。”

阿南德留下了。

毕司沃斯先生用他手电筒的电池磁化了一根针,然后把它粘在一个圆形纸板上;他在纸板的中间嵌进去一片纸盖,又把纸盖放到针的头部。

“针眼所指的地方,就是北方。”

他们玩着罗盘,直到针失去了磁性。

有时候毕司沃斯先生说他得了疟疾。然后,他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浑身发抖,让阿南德跟着他背诵印度圣歌。在这个时候,虽然他们并没有说什么,阿南德也被他父亲表现出来的敬畏所感染,他像背诵魔咒一样重复着圣歌。在营房里,门窗紧闭,四周黑暗环绕,营房如同令人恐怖的洞穴,阿南德渴望早晨赶快到来。

但是也有愉快的时候。

“今天,”毕司沃斯先生说,“我要教给你什么是离心力。去外面拿那个水桶来并盛满水。”

阿南德弄来了水。

“屋子里没有多少空间。”毕司沃斯先生说。

“你干吗不到外面去?”

毕司沃斯先生没有听。“得用力旋转水桶。”他旋转了。

水洒到床上、墙上和地板上。

“这个水桶太重了。到厨房里把那些蓝色锅拿一个过来。然后在里面装上水。”

第二次奏效了。

他们做了电动蜂鸣器,用手电筒的电池、一片锡和一根钉子。那是一个生锈的新钉子,是在爱德加清理盖房子的土地的那个下午,麦克立恩先生带来的用报纸包着的新钉子里的一个。

有很多原因促使毕司沃斯先生从营房里搬到他那个房子里唯一完工的房间。这是一个积极的行动;是一个自信的、带有挑衅意味的行动;而且,他听见营房周围人们的活动时越发地不舒服起来;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希望在新的一年中住进新房子会给他带来崭新的心境。如果他是独自一人的话,他是不会搬家的,因为他惧怕孤独远甚于惧怕人。但是,有了阿南德,他就有了陪伴。

泰山在积满灰尘的空屋子里发现了一只怀孕的母猫,把猫赶了出去。

屋子打扫干净了。他们还想把地板上的黑色的沥青蛇刮掉;但是那在瓦楞铁上很容易就融化的沥青在雪松地板上却十分顽固。屋子比营房要小,床、莎玛的梳妆台、绿桌子、橱柜和摇椅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现在要小心了,”毕司沃斯先生说,“不能用力摇晃。”屋子里还有其他诸多不便。没有厨房,他们只能在房间楼下的箱子上做饭,他们都觉得头晕恶心。屋顶上没有檐沟,水只能用营房的水桶接走。他们还不得不使用营房的厕所。

每天毕司沃斯先生都看见那些沥青蛇,细长的,黑色的,延伸着。

房子未完工并没有让他沮丧。他看见椽子,旧瓦楞铁皮,灰色的房子支柱,地板上和墙壁上的裂缝,看见隔壁那间尚未建成的房子的门被用钉子钉在门框上并上了门闩。他知道这些都让他不高兴,但是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他现在几乎想象不出来。

他常常梦见蛇。他开始把它们当作活物,琢磨着如果有一条蛇落在他身上,并在他的皮肤上蜷缩是怎样的感觉。

质疑和恐惧仍然纠缠着他。他没能把它们留在营房里。

树木遮蔽了太多的视线。

一天晚上,阿南德被吵醒了,毕司沃斯先生从床上跳起来,尖叫着,撕扯着他的背心,好像他被一群红蚂蚁袭击了似的。

一条沥青蛇落到了他的身上。很细,不长。他们抬头看,看到那肇事的母沥青蛇正要滴落更多的沥青。

他们试图用长竿和扫帚把沥青蛇弄下来。但是当他们碰到沥青的时候那些沥青只是摇晃着。抓住沥青往下拽只能拽下来细小的一条,那一团沥青蛇仍然盘踞在上面。

他找到一把刮可可粉的刀子,在第二天的傍晚把那些沥青蛇砍下来。但是并不容易。在结着厚壳的沥青根部下面的沥青很软而且很有韧性。他用力地刮着,屋顶上的铁锈纷纷落到他脸上。

第二天下午,那些沥青蛇又开始延伸下来。

他说他的疟疾又发作了。他把自己裹在面口袋做的被单里,坐在摇椅上摇晃着。泰山的尾巴被挤压了一下,它叫了一声,跳起来,跑到屋外去了。

“说罗摩罗摩西塔罗摩,保佑你一切平安。”毕司沃斯先生说。

阿南德重复着这些话,说得越来越快。

“你不想离开我吧?”

阿南德没有回答。

这已经成为毕司沃斯先生的恐惧之一。这种恐惧始终缠绕着他,在这样的心态下,这成为他所有的恐惧中最无法忍受的:那就是阿南德将要离开他而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天下午,阿南德正在院子里转动他的罐头盖,两个人来到房子跟前,问他是否住在这里,然后又问监工在哪里。

“他在地里,”阿南德说,“但是他就快回来了。”

在树荫下的道路比较凉快。两个人蹲坐在那里,他们哼哼唧唧;他们交谈;他们扔小石头;他们咀嚼草叶;他们吐唾沫。阿南德观察着他们。

其中一个人叫道:“孩子,过来。”他身体肥胖,皮肤发黄,长着一双浅色的眼睛,留着黑色的胡子。

另一个年轻一点的男人说:“我们在挖财宝。”

阿南德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他推着他的罐头盖,来到路上。

“来,挖。”年轻的男人说。

胖男人叫喊起来:“呀哈!”然后从沙砾中拿出一分钱。

阿南德跑到胖男人那里开始挖。

然后那年轻的男人也叫起来:“啊哈!”他从沙砾中摸出一分钱。

阿南德又跑到他那里去。于是那胖男人又叫起来;他又找到了一分钱。

阿南德在两个男人之间跑来跑去。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发现。”他说。

“这儿,”年轻的男人说,“挖这里。”

阿南德挖着,然后发现了一分钱。“我可以留着吗?”

“本来就是你的,”年轻的男人说,“你发现的。”

这样的游戏持续了一会儿,阿南德又发现了两枚分币。